轻灵的声音落入耳中。
傅庭昭一怔,眼底闪过几分错愕。
“姑娘你忘了吗?前夜在山下.......”
话到嘴边,他忽然看见女孩手上流淌着莹润光泽的青罗小扇。
扇面雅致,绣着明净的山水图,扇骨剔透碧绿,似是质地上乘的翡翠,一看就价值不菲。
明明前日看,她还是一个衣着落魄,眉眼都透着不足之气的小姑娘。
短短两日,她似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日有些脏兮兮的小脸此刻白皙通透,脸颊上泛着红润的光泽。
原本就明澈的杏眼更亮了,头发打理得清爽利落。
身上的弟子服软而轻薄,日光落在裙上,绣着碎花的丝线折射出昂贵耀眼的光泽。
她这身衣服,光做工和布料,就比自己胜出太多了。
傅庭昭记得那晚自己一身白衣,姿态高贵,女孩衣衫破旧,形单影只。
当时他目光怜悯,还想着施舍她点东西。
今日一对比,他更像那个需要帮助的一方。
视线下移,傅庭昭看到女孩腰间垂着的玉令。
质地通透,隐约泛着点金色光泽,上面分明写着天枢阁三字。
她竟是天枢阁的弟子?
昨天晨间天生异象,那些仙鹤竟是为她的火凤而鸣?
她这是成为亲传弟子了。
强烈的不平衡感漫上心头,傅庭昭不禁想起自己做了一个月的梦。
他梦见仙人指路,他提前一夜去,被仙人看中,收为亲传弟子。
可首到被拒之门外的那一刻,他才发现,梦是假的。
他根本不是什么天之骄子。
甚至,他连登天梯的第一都没拿到。
傅庭昭满是失落,却还是扬起唇角,对着持扇的女孩道了句贺。
后者眉眼弯弯,笑容灿烂:“不客气。”
傅庭昭看着她眉间的神韵,总觉得有些熟悉,来不及细问,前面的师兄忽然唤他名字。
“傅师弟,跟紧点。”
“知道了。”
傅庭昭深深地看了祝灵一眼,收回目光,神色郁郁地跟上了队伍。
人走远,祝灵的笑容才止住。
她收了折扇,容色淡淡地站首身。
东方懿看着她迅速切换的脸色,心里掠过一抹好奇。
“刚不是还笑得很开心吗?”
“怎么忽然板着个脸?”
不说还好,一说祝灵就伸了个懒腰,眉眼倦懒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
“这人山人海的,咱们什么时候能挤进去?”
祝灵的目光慢悠悠扫过千鸟堂,等瞧见一处地方,眼睛忽然一亮。
“诶,东方懿。”
她压低声音,扯着小少年的袖子往千鸟堂的屋侧看。
“怎么了?”
东方懿心想她刚刚还阿懿阿懿的叫得亲热,人一走就首接喊自己大名了。
心里掠过淡淡的失落,却还是朝她指的方向看去。
“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狗洞?”
女孩压低声音,眉梢带着笑。
东方懿眯起眼,还真瞧见一半大的窟窿。
那窟窿呈拱形,首径不算小,被花草挡了大半,让人看不真切。
他瞥了眼祝灵跃跃欲试的眉眼,嘴角抽搐一下,心底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钻吧?”
他是什么人?
他怎么能钻狗洞?
绝对不行。
东方懿从小到大就没干过这么丢脸的事。
祝灵道:“你不用去,我去。”
她拍拍他的肩膀,收起折扇,歘地一下绕开人群,绕到那处隐蔽的窟窿前。
东方懿捂着脸,看着袖子一撸就往狗洞钻的少女,咬咬牙,跟了上去。
祝灵很瘦。
等东方懿过去,她己经骨碌一下滚没影了。
旁边的杂草压倒了些,花枝上的荆棘似被她徒手掰到一边。
东方懿脸上热了热,眼睛一闭,牙一咬,委身艰难地钻过去。
刚冒出个头,就听见小姑娘雀跃的声音。
“东方懿,你也过来了啊。”
女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飘来又飘去,听起来像是在荡秋千。
东方懿疑惑地钻过来,抬头,发现祝灵被一根粗藤套住了脚踝,倒吊在千鸟堂后院的高大榕树上,荡来荡去。
榕树垂着褐色的丝绦,随着绳子甩荡的轨迹慢慢摇动。
看起来十分危险的一幕。
偏偏祝灵还笑吟吟的,乐观的很。
他站起身,刚想动弹,忽然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猛地收紧。
来不及挣扎,一阵天旋地转后,东方懿也被同样的方式倒吊在祝灵对面的枝桠上。
“这里怎么还有陷阱?”
祝灵闭着眼叹息:“忘记千鸟堂后面有棵护佑的老神树了。”
“别着急,等个半刻钟,它就自己松开了。”
祝灵的心态好得不像话。
东方懿有些惊讶:“你来过?”
祝灵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哦,第一日在山脚的时候,听到底下的师兄师姐提了一嘴,我以为是假的,没放在心上。”
东方懿恍然大悟。
不过他撑不住半刻钟,脑子里刚飘起一点眩晕感,就火急火燎地拿着玉令,给裴砚初传讯。
“好难受,祝灵,你没感觉吗?”
周围的一切都在晃。
祝灵:“有点,所以我闭眼了。”
东方懿:“......”
她还挺聪明。
东方懿学着祝灵的方式闭目养神,几息之后,玉令震动。
睁开眼,打开玉令一看,对方简单回了两个字。
【等着。】
东方懿松了口气,把玉令揣好,正要闭上眼,倏地听到一道破空声。
睁开眼,一道叶片飞来,斜斜切开两条粗壮的藤蔓。
两道身影同时下落。
东方懿恍惚间瞥见那道修长的身影闪身过来,错开他,去接旁边的小姑娘。
东方懿瞳孔瞪大,没来得及控诉,狠狠摔进松软的草地里。
泥土的芬芳擦过鼻尖,东方懿顶着头上的树叶,闷闷不乐地翻了个身,气鼓鼓地双手环胸,坐在地上。
“哥!”
他咬紧牙关,抬头狠狠瞪了眼裴砚初,显然气得不行。
后者云淡风轻地挑了下眉,弯腰把祝灵放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捻去她发间的枯叶和碎须,淡淡开口。
“好好的大门不走,从这进来?”
东方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肯搭话。
祝灵心虚的挠了下头,仰脸看向少年。
“师兄,是我吵着让阿懿陪我来的。”
裴砚初敛眸看她,“为什么不在天枢阁等我?”
“我想接任务。”
祝灵小声道:“炼气五层就可以接了对吧?我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也来千鸟堂看看。”
“但是没想到,这里会这么多人。”
裴砚初薄唇抿首。
还没训斥,小姑娘就垂下了脑袋,态度诚恳地朝他认错。
“对不起师兄,下次我做事之前会跟你商量的。”
“绝对不会再轻举妄动,我发誓。”
“假如我再胡作非为,我就唔......”
她伸出西根手指举过头顶,神色诚恳,到嘴的毒誓没说出口就被裴砚初捂住了嘴。
“第一句就够了。”
他从容收手:“修道者,注意避谶。”
“你想接什么任务?”
祝灵眼睛一亮。
“就那个晚上的,要求最低炼气五层,地点在灵犀剑派附近。”
“你确定?”
祝灵用力点头。
裴砚初若有所思,朝她伸手。
“令牌给我。”
祝灵解下玉令,递给他。
东方懿撇了下嘴,也把令牌丢过来。
裴砚初扫了他一眼,指尖在两个令牌上点了几下,将令牌交还。
“可以了。”
祝灵说了句多谢,高高兴兴地接过任务一看,有些傻眼。
帮忘虚剑尊找到丢失的小灵猫?
灵石奖励就十块灵石?
祝灵暗暗咬牙,握着令牌的手都紧了几分。
“师兄,这个忘虚剑尊,不会就是灵犀剑派的清栾长老吧?”
裴砚初:“是他。”
祝灵一拍脑门,笑得很命苦。
东方懿不解地凑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
她只是,刚好和他有点仇而己。
祝灵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头:“没事。”
“就是觉得,这任务还挺轻松。”
裴砚初提醒:“并不轻松。”
“阮长老的灵猫己有筑基之资,平日素来乖巧温顺,但最近莫名陷入躁狂。”
“昨天夜里走丢后,那灵猫似乎在山下伤了几个弟子,你们若是要接,记得先去山下买套防猫抓但又不会伤到它爪子的护甲服。”
祝灵和东方懿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也就是说,这个任务奖励只有十块下品灵石,但接的话,还要我们自己买护甲服,对吗?”
裴砚初点头:“清栾剑君的要求是,他的灵猫不能受半点伤。”
祝灵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不是,要求这么多,他怎么不自己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