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喜欢古典乐？"她鼓起勇气问。
楚远晟将乐谱放回书架，起身走向唱机。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下颌线条。"母亲是钢琴老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这是她最后的录音收藏。"
林小满心头一颤。唱机正播放到变奏曲的第25段，G小调的忧郁旋律在两人之间流淌。她突然注意到书房角落那架被绒布覆盖的三角钢琴，琴腿上的烫金字"Steinway & Sons"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要听听看吗？"楚远晟突然问，"原版乐器。"
不等她回答，他己经走向钢琴，掀开绒布。乌木琴身在阳光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楚远晟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几厘米处，迟迟没有落下。
林小满鬼使神差地走近，在琴凳另一端轻轻坐下。古尔德的演奏正好进行到第30变奏，那段将主题巧妙重现的Quodlibet。她能感觉到楚远晟的身体微微紧绷，像是面对什么难以跨越的障碍。
"我父亲常说，"她轻声说，"这段Quodlibet就像是所有离散的旋律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楚远晟的手指终于落在琴键上，却只是极轻地触碰，没有发出声音。唱片正好播放完毕，唱针自动抬起，房间里突然陷入寂静。
"十五年没碰过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林小满看着阳光中飞舞的微尘，突然明白这个书房不是普通的办公空间，而是楚远晟小心翼翼保存的、关于母亲的圣殿。而她刚才的随意闯入，就像贸然打开了一本尘封多年的日记。
"她很美，对吗？"楚远晟突然说，指向书架上方的相框。照片里的女子坐在钢琴前，侧脸线条柔和，手指在琴键上舒展如天鹅的翅膀。
林小满点点头，发现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时了。在这个充满阳光的房间里，时间仿佛被施了魔法，将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短暂地联结在一起。
唱针归位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楚远晟站起身把唱针重新放回去，继续放着音乐。转身就重新变回那个不可接近的总裁。他公事公办地说，"分析报表？"
但当他转身时，林小满分明看到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钢琴边缘，如同一个无声的告别。
林小满递上文件夹时，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着。文件夹边缘在她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压痕，她下意识用拇指着那道痕迹，仿佛这样就能平息胸腔里那只扑腾的蝴蝶。楚远晟接过文件的瞬间，他的袖口擦过她的手背，羊绒面料掠过皮肤的温度让她呼吸一滞。
他翻阅报告时，落地灯的光线为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林小满偷偷观察着他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随着阅读节奏轻微颤动。当他抿起薄唇时，左脸颊会出现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酒窝——像是被刀尖轻轻戳出来的小凹陷，与他一贯冷峻的形象形成奇妙反差。
"第七页的推论有问题。"楚远晟突然开口，钢笔尖在纸面上点了点，墨水晕开一个小小的蓝色星系。
林小满倾身向前时，一缕发丝从耳后逃逸，垂落在文件上。她正要抬手拨开，楚远晟的钢笔己经轻轻挑起那缕头发，动作精准得像在操作显微镜。发丝绕过她耳廓的瞬间，他指节无意识地擦过她耳垂，两人同时僵住了。
"抱、抱歉。"林小满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慌乱中碰倒了桌上的黄铜书立。楚远晟却先一步接住了倾倒的文书，他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干燥而温暖。
三秒钟。整整三秒钟后他才收回手，清了清喉咙指向那段有争议的分析："这个变量己经包含在监管框架里，但没考虑窗口指导的实际力度。"
林小满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上多了几道无意识的涂鸦——全是交织的曲线，像德彪西笔下荡漾的月光。她强迫思绪回到正题："我参考了银保监会过去十二个月的行政处罚案例......"
他们的讨论逐渐变成一场思维的交锋。楚远晟从书架抽文件时，林小满注意到他取的是第三排第七本黑色活页夹——她上周刚整理过的并购案例汇编。书脊上还贴着她手写的标签，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楚远晟修长的手指翻动纸页的样子，让她想起钢琴师抚过琴键的姿势。
当争论到市场波动率测算时，林小满突然抓起钢笔，在草稿纸上画出一条波动曲线。墨水因为用力过猛在转折点晕开，她懊恼地"啊"了一声。楚远晟却突然倾身，就着她的手补上另一条虚线，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呼吸拂动她鬓角的碎发。
"看这个β系数。"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淡淡的薄荷气息。林小满突然意识到黑胶唱片早己停止转动，房间里只剩下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他们交织的呼吸。
"重做这部分。"楚远晟最终合上文件夹时，黄铜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林小满低头整理散落的资料，发现他修正过的地方都用极细的蓝色钢笔标注，字迹瘦劲清峻，像他这个人一样带着克制的优雅。
她没注意到楚远晟走向唱机的脚步比平时慢了两拍。当《月光》的前奏流淌而出时，德彪西用音符编织的银色涟漪漫过整个书房。楚远晟站在光影交界处，侧脸被百叶窗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
"你唱歌不错。"他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唱机调节旋钮。
林小满正在装订的文件哗啦散落一地。月光般的琴声里，她蹲下身去捡，发现楚远晟的皮鞋尖不知何时转向了自己。他蹲下的动作像镜头慢放，高级西裤在膝盖处绷出紧绷的弧度。
"您...听到了？"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方才哼唱时，她甚至即兴改了几个装饰音——那是母亲生前教她的小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