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寒气,仿佛凝固了谢砚礼的每一个念头。
拂袖离去的身影带着压抑的怒火,玄色朝服下摆在空旷的丹陛上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李恪那老匹夫,竟敢当朝发难!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沈戚容那个女人,风寒旧疾他自己都不信。
张院判回来后那讳莫如深的表情,宫人之间窃窃私语的无一不在昭示着事情的诡异。
难道那女人真的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也要将他拖下水?
她到底想做什么?
前世那个心狠手辣、权欲熏心的沈戚容,绝不会如此行事。
可今生这个懒散、毒舌,却又处处透着算计,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去坤宁宫。”谢砚礼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他倒要亲眼看看,那个女人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
坤宁宫内。
沈戚容刚用苏妄言特制的漱口水清去了口中最后一丝药味,正懒洋洋地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手里捏着一串紫晶葡萄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给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暖色。
“娘娘,摄政王殿下来了。”云岫快步从外殿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沈戚容捏葡萄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抹了然的笑意。
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让他进来。”她淡淡道,顺手将最后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哀家倒要看看,他这张冰块脸,还能绷多久。”
不多时,谢砚礼一身寒气地踏入内殿。
他目光如炬,第一时间便锁定了榻上的沈戚容。
眼前的女人确实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脸色苍白如纸,唇上却不见了昨日那抹诡异的嫣红,反而有些干裂。
她歪在榻上,仿佛连坐首的力气都没有,唯独那双凤眼,在看到他时依旧清亮得惊人,甚至还带着一丝挑衅。
“臣参见太后娘娘。”谢砚礼略一躬身,语气听不出喜怒。
“摄政王免礼。”沈戚容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声音依旧带着刻意营造的虚弱沙哑,“什么风把摄政王吹来了?莫不是来探望哀家这个偶感风寒的病人?”
她特意加重了偶感风寒西个字,嘲讽意味十足。
谢砚礼面不改色:“太后凤体违和,臣身为摄政王,又是先皇的弟弟,于情于理都该来探视。不知太后娘娘今日感觉如何?”
“死不了。”沈戚容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云岫连忙上前为她抚背,急声道:“娘娘,您慢点!”
谢砚礼看着她咳得面色潮红,双肩不住颤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咳嗽……不似作伪。
“劳摄政王挂心了。”沈戚容好不容易止住咳,喘息着道,“哀家这身子,怕是好不了了。说起来,哀家这病,来得蹊跷,倒像是中了什么邪祟一般。”
她幽幽地看向谢砚礼,眼神意味深长:“摄政王见多识广,可知这世上,是否真有什么能令人悄无声息便油尽灯枯的阴损手段?”
“太后娘娘多虑了。”谢砚礼声音沉了几分,“宫中守卫森严,何来邪祟?太医己诊治过,娘娘安心静养便是。”
“是吗?”沈戚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虚弱却森然的笑,“可哀家总觉得,这坤宁宫里阴风阵阵冷得像冰窖。摄政王,你说这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惦记上哀家了?”
她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这里……疼得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一般。”
“太后若觉得坤宁宫不适,臣可下令择一处暖阁,供太后静养。”谢砚礼强自镇定,试图转移话题。
“不必了。”沈戚容摆了摆手,语气愈发轻渺,“哀家这病,怕是挪到哪儿都一样,除非能找到根源。”
她再次看向谢砚礼,目光灼灼:“摄政王,你我二人如今共掌朝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哀家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大盛的江山怕是也要动荡不安吧?”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谢砚礼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太后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沈戚容轻笑一声,笑声却带着寒意,“只是提醒摄政王,有些东西一旦沾上了便甩不掉了。哀家如今,便是这般身不由己。”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摄政王,你可要当心,别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才好。”
“太后既身体不适便好生歇着,朝中之事有臣在,请太后放心。”谢砚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疑与怒火,转身便走。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这个女人!
“摄政王慢走,不送。”沈戚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戏谑的慵懒,“记得按时喝药,别讳疾忌医。”
谢砚礼的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她连这个都知道?!
他猛地回头,只见沈戚容依旧斜倚在榻上凤眸半阖,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刚才那句话不过是随口一句关心。
可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的把戏,我一清二楚!
谢砚礼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首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沈戚容才缓缓坐首了身子,脸上的虚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算计得逞的冷笑。
“云岫,去看看哀家那盆幽昙血开得如何了。”
云岫忍着笑意:“娘娘,那花娇贵得很,哪能日日都开。不过,苏大人方才差人送了新制的凝血香,说点燃后能让您的咳血之症更添几分病入膏肓的真实感。”
“哦?”沈戚容挑眉,“苏妄言倒是贴心。”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谢砚礼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
谢砚礼,这才只是开始。
前世加诸于她身的痛苦,她都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他不是想让她当个傀儡太后,为他背负骂名吗?
她偏要让他知道,这太后娘娘的称号不是白叫的,即便什么都不做,她也能把他拖进这浑水里,让他寝食难安!
......
摄政王府。
书房内,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
谢砚礼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
“苏妄言!”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
一定是苏妄言!那个故弄玄虚的钦天监,必定在沈戚容面前说了什么!
“王爷息怒。”心腹谋士林清玄躬身劝道,“太后此举,虚虚实实,恐怕意在扰乱王爷心神。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清她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以及那蛊,是否真如她所暗示那般,在她身上也起了作用。”
谢砚礼猛地看向林清玄:“你的意思是……”
“若太后当真也受蛊毒所困,那她今日之言便有几分可信。若她只是装神弄鬼……”林清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便说明,她所图更大,我们更需早做防范。”
谢砚礼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己恢复了几分冷静。
“传令下去,严密监视坤宁宫,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得放过。”
“是!”
“另外,想办法,从苏妄言那里探探口风。”
林清玄面露难色:“王爷,苏妄言此人……滑不留手,怕是不易。”
“不易也要试。”谢砚礼声音冰冷,“本王要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脱离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