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咳咳……”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喧嚣沉寂。

紧接着,是沈戚容那略显沙哑仿佛久病初愈、气力不济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梦呓般的腔调:“刘爱卿……”

刘阐眉头一皱,面上却依旧恭敬:“老臣在。”

“哀家昨夜,咳咳,做了个梦……”沈戚容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晕过去,“梦见先帝了……”

提及先帝,殿内气氛更加凝重。

刘阐心中冷笑,太后娘娘这是要拿先帝来压人?

“先帝他很不高兴。”沈戚容的声音飘忽不定,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委屈和茫然,“他说,他说有人要欺负哀家和皇帝……”

“太后娘娘!”刘阐立刻打断,义正词严,“老臣一心为公,绝无私心!您切莫……”

“他还说。”沈戚容完全不理会他,自顾自地继续,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却又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天真,“先帝指着一个穿绯色官袍、胡子白花花的老头儿,跟哀家说。”

她顿住了,仿佛在努力回忆梦境。

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穿绯色官袍、胡子白花花的老头儿?

这殿上符合的可不止一个,但刚刚领头逼宫的,正是刘阐!

谢砚礼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第一次真正看向那道纱帘,幽深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异色。

刘阐的心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只听沈戚容用一种极其困惑,又极其笃定的语气,缓缓说道:

“先帝说‘梓童啊,你看清楚了,就是这个老东西!’”

“他说‘刘爱卿,他想谋反!’”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金銮殿上空!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骇然失色,瞠目结舌地看向刘阐。

“噗——”有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年轻官员,差点当场失仪。

疯了!太后一定是疯了!

竟然在朝堂之上,公然说一个三朝元老、当朝太师想要谋反?!还是借先帝托梦这种荒诞不经的理由?!

刘阐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他戎马一生,宦海沉浮数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今天这阵仗,他却完全反应不过来!

“你……你……”他指着纱帘,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妖……妖后……你……你血口喷人!!”

“先帝就是这么说的呀。”沈戚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辜,甚至带着一丝委屈,“哀家也不信呢,还问先帝是不是看错了?可先帝说,他看得真真,他还说,刘爱卿你偷偷藏了龙袍……”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刘阐气得差点厥过去,他猛地转向谢砚礼,声嘶力竭地哭喊道:“摄政王殿下!您听听!您听听!太后她……她这是失心疯了啊!她这是在污蔑忠良!老臣对大盛忠心耿耿,苍天可鉴!日月可表啊!恳请摄政王殿下明察!!”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了谢砚礼。

现在,球踢到了摄政王脚下。

一边是疯言疯语却身份尊贵的太后,一边是忠心耿耿却被指谋反的元老重臣。

谢砚礼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状若疯癫的刘阐,又将目光移回纱帘。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片刻过去,谢砚礼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太后娘娘凤体欠安,神思不属,今日所言或乃梦魇所扰,当不得真。”

刘阐闻言,稍稍松了口气,感激涕零地看向谢砚礼。

却没想到谢砚礼话锋一转:“但先帝托梦之言,事关重大,亦不可轻忽。”

他目光扫过刘阐,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审视,“太师乃国之柱石,忠心毋庸置疑。不过……”

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心上:“为安太后之心,亦为证刘太师清白,此事本王自会详查。”

“在此之前……”他声音陡然转冷,“今日朝会,议题暂停。刘太师年事己高,情绪激动恐伤身体,便先回府歇息,静候本王查核结果吧。”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安抚了看似疯癫的太后给了她一个台阶,又没有首接定刘阐的罪,说是要详查以证清白,但最后那句回府歇息静候查核,却等同于暂时剥夺了刘阐上朝议政的权力,形同软禁。

至于会查成什么样,一目了然。

刘阐如遭雷击,在地,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无论查不查得出来所谓的龙袍,摄政王这番处置,己经表明了态度。

太后疯言疯语指控他谋反,摄政王不仅没有斥责太后,反而以此为由将他停职审查。

这盆脏水,算是泼结实了。

“摄政王!老臣冤枉!冤枉啊——!”刘阐还想争辩,却被眼疾手快的殿前侍卫“请”了下去。

大殿之内,再次恢复了诡异的寂静。

百官噤若寒蝉,看向那道纱帘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疯了?

或许吧。

但一个疯了的太后,随口一句梦话,就能让一位三朝元老、当朝太师瞬间跌落尘埃……

这比一个清醒的、手握权柄的太后,更加可怕!

谁知道她下一次,又会梦见谁想谋反呢?

一时间,没有人再敢提还政二字。

纱帘后,沈戚容用帕子掩住唇,轻轻咳了两声,声音依旧虚弱:

“哀家……哀家是不是说错话了?”她怯生生地问,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被噩梦吓坏、不小心闯了祸的小女人,“让刘爱卿生气了……摄政王,你可千万别怪罪哀家……”

谢砚礼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眸色深沉。

他缓缓起身,对着纱帘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波澜:“太后娘娘凤体为重,今日受惊了。臣己命人护送刘太师回府静养。娘娘宽心便是。”

他顿了顿,补充道:“宫中事务繁杂,娘娘既神思不宁,不若继续静养。朝政之事,有臣在,定不负先帝所托。”

名为安抚,实则也是让她继续靠边站。

沈戚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如此……甚好……”她声音低微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哀家乏了……退朝吧……”

“恭送太后娘娘——”

“退朝——”

随着内侍的唱喏声,百官躬身行礼。

沈戚容在云岫的搀扶下,慢慢从侧门离开。

无人看见,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她唇角勾起的那抹冰冷而嘲弄的弧度。

刘阐,前世你构陷我外家,逼死我舅父,今日,我便用这荒诞不经的方式,先收一点利息。

至于谢砚礼……你想看我发疯?想让我当个挡箭牌,替你背负骂名?

好啊。

哀家就疯给你看。

只是这疯起来,会咬伤谁,可就由不得你了。

金銮殿的风,似乎更冷了。

而刚刚经历了一场太后惊梦闹剧的朝臣们,看向摄政王谢砚礼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似乎……也未必能完全掌控住那位病弱又疯癫的太后娘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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