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手术室空调温度调至22℃，欧囡戴着防辐射口罩，在器械台前来回走动，目光扫过持针器、血管吻合器和ECMO管道。
产后三个月重返职场的第一周，她特意选择了加大码的刷手服，却仍遮不住偶尔扶腰的动作——昨夜言心肠绞痛，她抱着女儿在急诊楼走廊走了整宿。
“小欧，递心脏拉钩。”主刀医生的声音打断思绪。
欧囡转身时，眼前突然闪过细密的黑点，指尖一松，拉钩掉在无菌布上。
言陌琛正在调试人工心肺机，抬头时目光扫过她发白的脸色，眉头微蹙：“巡回护士状态不佳，申请更换。”
“我可以继续。”欧囡迅速捡起器械，消毒后重新递出，“术前核对过器械清单，23件吻合器全部在位。”
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镇定，却在接触到言陌琛袖口露出的疤痕时，想起昨夜他替女儿泡奶粉的模样——白大褂换成了印有卡通心脏的围裙。
手术进行到供心复跳阶段，欧囡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扶住器械台的手碰倒了碘伏瓶。
深褐色液体在台面上蜿蜒，像极了产后第一次查房时看见的伤口渗血。
言陌琛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冷静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欧囡，去值班室休息，这里有我。”
更衣室的镜子映出欧囡泛青的眼下，她摸出抽屉里的哺乳期避孕药，铝箔包装上的“谨慎使用”字样刺得眼眶发酸。
昨夜继母的话突然响起：“囡囡，你还年轻，这么早要二胎对身体不好。”
而言陌琛的科研笔记本上，“心脏移植术后妊娠风险”的标注红得刺眼。
“阿囡？”林小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粉色发带扫过她手中的药盒，“你不会在吃……”
“嘘！”欧囡慌忙将药塞进白大褂口袋，“只是维生素。”她转身时，看见言陌琛站在更衣室门口，白大褂领口沾着手术室的血迹，眼神像极了术中发现血管变异时的凝重。
深夜的值班室，言陌琛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父婴同框”T恤——那是言心百日时拍的全家福。
他伸手替欧囡测量血压，袖带充气的声音里，忽然开口：“低压60，高压90，典型的产后低血压。”
“我没事。”欧囡避开他的目光，摸出护士表看时间，“心宝该喝夜奶了。”
“奶己经喂过，”言陌琛握住她的手，指尖按在桡动脉上，“你骗我。”他的声音低下去，“避孕药的事，李姐都告诉我了。”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放大，欧囡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言陌琛从口袋里摸出药盒，铝箔包装被捏出褶皱：“哺乳期禁用的复方制剂，你明明知道会影响泌乳，会损伤肝脏——”
“那你呢？”她忽然提高音量，“你明明知道心脏移植手术需要连续站立十小时，却还要在口袋里装言心的安抚奶嘴！”
言陌琛的动作顿住，白大褂口袋露出粉色奶嘴的一角，上面印着“Daddy’s Heart”。
欧囡想起今早看见的场景：他站在手术室门口，用消毒凝胶给奶嘴灭菌，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奶嘴上投出细碎的影。
“我只是怕……”她的声音发颤，“怕你为了照顾我和心宝，错过这次去斯坦福的交流机会。你离心脏移植的突破只差一步……”
“我的突破，”言陌琛忽然轻笑，指尖替她理了理歪掉的护士帽，“从来不是在手术台，而是在值班室给女儿换尿布时，发现自己原来可以同时握住手术刀和奶瓶。”
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摸出张纸，“看，我申请了哺乳期陪产假，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归你和心宝专属。”
纸上是医院的特殊审批单，“言陌琛”的签名力透纸背，旁边贴着言心的脚印照片。
欧囡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想起论坛上的热帖：“言医生手术室专用保温杯惊现米糊痕迹！”
原来那些被她以为是咖啡的液体，是他提前泵好的母乳。
“以后不许再偷偷吃药，”言陌琛将她拉入怀里，白大褂的消毒水味混着奶香，“有任何问题，记得我们是‘联合主刀’，需要共同签署手术知情同意书。”
欧囡轻笑，指尖划过他胸前的听诊器挂件——那是言心百日时的礼物，刻着“Y&O&X”。
她忽然明白，所谓职场交集，从来不是两条平行线的碰撞，而是像心脏的房室瓣，在各自的轨道上默契开合，共同守护生命的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