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下学期的手术室弥漫着冷凝水的气息，欧囡穿着绿色无菌服，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紧张到微微颤抖的睫毛。
这是她首次独立担任巡回护士，负责配合言陌琛所在的心脏外科团队完成房间隔缺损修补术。
“巡回护士的职责是全程监督无菌操作，”护士长在术前强调，“欧囡，注意传递器械时的角度，避免跨越无菌区。”
欧囡点头，目光落在手术台上的器械盘。
持针器、血管钳、心脏拉钩整齐排列，反射着无影灯的冷光。
言陌琛穿着刷手服俯身调试体外循环机，背影比教科书上的心脏解剖图还要让她心跳加速，袖口露出的疤痕像道淡色的闪电。
“患者建立体外循环，体温降至30℃。”麻醉医生的声音响起。
欧囡盯着墙上的恒温表，指针指向22℃，与她掌心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当主刀医生切开患者胸骨时，她的指尖忽然发抖，碰倒了身旁的碘伏瓶。
深褐色的液体在无菌布上洇开，欧囡的呼吸停滞。
言陌琛抬头看她，目光扫过她发颤的指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用无菌纱布按压，顺时针画圈。”
他顿了顿，手术镊轻敲器械盘边缘，“就像你给我包扎时那样稳。”
这句话让欧囡安定下来。她按照他说的动作处理碘伏污渍，无菌纱布在手中旋转，仿佛回到大一那年他教她持握止血钳的场景。
护士长在旁轻笑：“言医生对小欧护士果然有特殊教学方法，当年他打翻器械盘时，我可是让他抄了十遍《无菌操作规范》。”
手术继续进行，言陌琛接过欧囡递来的持针器，指尖在她掌心轻轻点了点——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心信号”。
当他用4-0 Prolene线缝合房间隔时，欧囡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与监护仪的滴答声同步，不再是恐惧，而是某种奇妙的共振。
术后清洗区，言陌琛摘下口罩，露出泛青的胡茬：“第一次巡回表现不错，扣分点……”
他顿了顿，眼尾泪痣在蒸汽中若隐若现，“耳尖红得太明显，容易暴露情绪。”
欧囡轻笑，摸出口袋里的酒精棉片——包装上的“Y”形折痕己经软化成温柔的弧度。
她想起昨夜在他公寓看见的场景：书架顶层摆着父亲的旧听诊器，橡胶管缠绕着他的手术镊，旁边是张泛黄的合影——十二岁的她被言明远抱在怀里，言陌琛站在旁边，十七岁的眼神里带着少年的倔强。
“晚上来我家吃饭？”言陌琛忽然开口，“冰箱里有你喜欢的水汽水，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锁骨链，“你父亲的听诊器，想听听吗？”
夜幕降临时，欧囡站在言陌琛的公寓门口，手里攥着他送的ECMO星星书签。
屋内飘来雪松香水混着消毒水的气息，书架上的解剖图谱里夹着她的实习照片，背景是去年平安夜的急诊室走廊。
“小心台阶。”言陌琛伸手扶住她，指尖触到她腰际的护士表，“这个位置更方便读取时间，”他轻声说，“就像我每次看你时，总能精准捕捉到心率变化。”
厨房的微波炉“叮”响，欧囡趁机走进书房。
玻璃柜里，父亲的听诊器擦得锃亮，旁边放着言陌琛的手术奖杯，底座刻着“最年轻心外科主治医生”。
合影背面的字迹清晰可见：“琛儿与囡囡，愿你们都能成为照亮生命的光——言明远 2013.12.25”
泪水突然涌出。
言陌琛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将温热的可可塞进她掌心：“第一次听见这听诊器的声音，像听见你父亲在说‘加油’。”
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摸出个金属盒，里面是两半止血钳吊坠，“十二年前在急诊室捡到的，现在终于能物归原主了。”
欧囡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有细碎的光，像手术室的无影灯碎在瞳孔里。
她将两半吊坠拼合，金属碰撞声里，十二年前的雪夜与此刻的暖光重叠，父亲的白大褂、言明远的手术刀、言陌琛的疤痕，都在时光里缝合成最完整的圆。
“以后你的每台手术，”她轻声说，“我都会在巡回护士的位置上，帮你看着心率，递最顺手的器械。”
言陌琛轻笑，低头吻她额头，手术镊般精准却温柔：“我的巡回护士，以后请多指教——用听诊器听心跳，用止血钳缝补时光。”
窗外的月光洒在听诊器上，欧囡忽然想起父亲信里的最后一句话：“囡囡，白大褂下的心脏永远温热，就像你遇见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