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闭的沉闷声响,仿佛也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流动的空气。
豪华商务车宽敞的后座此刻却显得异常逼仄。
王总很自然地坐了副驾驶,将后排留给了赵澜和肖阅。
肖阅几乎是贴着车窗边坐下的,尽可能拉开与赵澜的距离,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压缩板。
皮革座椅冰凉光滑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西裤传来,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双手紧紧交握着放在膝盖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指甲深深陷进另一只手的手背皮肤里。
试图用尖锐的刺痛来对抗内心翻涌的恐慌和那挥之不去的、被咖啡烫伤的灼热感。
他强迫自己微微侧头,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陌生街景,视线却没有焦点,眼前晃动的全是赵澜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和那句“注意形象”。
车内空调开得很足,冷风丝丝缕缕地吹拂着,却吹不散肖阅心底的燥热和粘腻的汗意。
身边,赵澜的存在感如同实质的冰山,散发着无声的寒气。
肖阅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赵澜平稳的呼吸声,和他自己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显得急促紊乱的心跳形成了刺耳的对比。
坐在前排的王总心情似乎不错,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惯常的亲和笑容:“赵总,肖经理,这次真是辛苦你们跑一趟了。昨晚招待不周,还让你们喝那么多酒……”
来了!
肖阅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甚至尝到了一丝铁锈味,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只是交握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又收紧了几分,指甲掐得更深。
“王总客气了。”
赵澜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平稳从容,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化笑意,听不出一丝异样。
“合作是建立在诚意和相互理解上的,相信我们的诚意深有感触。”
他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昨晚的成果和对合作的展望,态度专业,语气沉稳,仿佛昨夜那个失控的漩涡从未存在过。
肖阅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稍微松懈了一毫米。
他努力牵动嘴角,试图附和着点点头,却感觉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是啊是啊,”
王总朗声笑道,“赵总是爽快人!小肖经理也很细心,昨晚那份补充材料的细节提得很到位。”
王总说着,目光很自然地扫向后排的肖阅。
肖阅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再次绷紧。
他能感觉到王总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尤其是……嘴唇?
那点结痂的伤痕像是黑暗中的灯塔一样醒目!
“小肖经理……”王总的声音带着点关切,“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嘴唇也……是不是昨晚喝多了,还有点水土不服?”
他的目光在肖阅苍白的脸和唇角的伤痕上停留,“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啊。”
这句看似关怀的询问,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肖阅的神经上!
冷汗瞬间从额角和后背渗了出来。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脸颊火烧火燎,窘迫和恐慌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求救般的眼风下意识地、极其短暂地扫向身边的赵澜。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冷风的低鸣和王总等待回答的善意目光。
就在肖阅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恨不得砸开车窗逃走时,赵澜那平稳得近乎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水浇下:
“嗯,肖经理是有点水土不服,加上昨晚有点兴奋,酒喝急了点,有点上火。”
赵澜的语气自然随意,带着几分上司对下属身体状况的了解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无奈,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他甚至微微侧头,用一种近乎温和但实则毫无温度的视线掠过肖阅紧绷的侧脸和唇上的伤痕,补充道:“早上还差点烫伤手,毛手毛脚的。”
他轻飘飘的两句话,不仅解释了肖阅的狼狈,还顺带点出了咖啡事件,将其归结为“水土不服”和“毛手毛脚”。
完美的职场掩护,滴水不漏,彻底将昨夜所有的混乱都掩盖在了“身体不适”和“工作疏忽”的幌子下。
肖阅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
赵澜的解释,与其说是解围,不如说是更冷酷的羞辱和切割。
那轻描淡写的“水土不服”、“上火”、“毛手毛脚”,如同尖锐的冰凌,刺穿了肖阅最后一点自尊。
他死死咬着的下唇内侧传来更清晰的痛楚,口腔里铁锈味弥漫。
他只能顺着赵澜的话,极其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微弱嘶哑的声音:“……是,谢谢王总关心,我……我没事,一会儿就好。”
他强迫自己再次挤出那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微小的笑容,然后迅速低下头,盯着自己膝上那双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手。
“哦,这样啊!那多注意休息,多喝水。”王总不疑有他,关切地叮嘱了一句,便又兴致勃勃地转回去和赵澜继续讨论起项目细节。
车厢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王总和赵澜的交谈声,空调的低鸣,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常态。
唯独肖阅,僵坐在角落里。
赵澜的解释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溃烂的伤口上,冰冷彻骨,却无法阻止内里的灼痛和血腥气蔓延。
那句“有点兴奋,酒喝急了点”,像针一样反复扎着他。
还有那声“毛手毛脚”,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评判。
他甚至能感觉到赵澜刚刚掠过他唇角的眼神,冰冷得像手术刀,精准而无情地解剖着他的尴尬。
赵澜越是表现得自然、得体、像个完美无缺的上司,肖阅就越清晰地感觉到昨夜那个吻、那些喘息、那句“你的”、以及最后冰冷的驱逐,像一个巨大的、肮脏的秘密,被赵澜用最优雅的姿态封印起来,只留给他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的重量和羞耻。
密闭的空间里,赵澜身上那若有似无的、熟悉的凛冽气息,不再是昨夜让他意乱情迷的催化剂,此刻却混合着皮革和空调冷气的味道,变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无声的压迫。
肖阅紧紧闭了闭眼,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的里,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却压不住心底那片巨大的、冰冷而绝望的空洞。
他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标本,在明媚的晨光里,无声地枯萎。
赵澜的目光看似专注地投向前方与王总交谈,眼角余光却将肖阅那僵硬如石雕的姿态、死死掐进掌心的手指、以及那极力压抑却依旧微微颤抖的肩膀轮廓,尽数收于眼底。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