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的青铜灯盏在子夜时分再次明灭,岁岁握着玉蝉的指尖沁出冷汗。灯油里漂浮的银河碎屑突然凝结成蝶,撞向刻着“黄泉路”的星图方位,蝉翼纹路在灯影中投射出半座悬空的石拱桥,桥身由无数发光的梦呓碎片拼成。
“是梦途引魂桥。”大师兄按住剑柄,道袍下的朱砂胎记随着星图变幻发烫,“《梦经》说黄泉路藏在梦境最深处,入口会吞噬无梦之人。”他看向沈砚冰,后者正往腰间别新画的符纸,食盒里的桂花糕早就凉透。
“放心,我昨晚梦见自己啃了半座山的桂花糕。”沈砚冰晃了晃腰间的玉佩——那是岁岁用玉蝉碎光凝成的“梦锚”,能暂时稳固梦境中的身形,“再说有你们俩在,总不至于让我被暗影吞了。”
玉蝉突然发出蜂鸣,岁岁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梦境:抱着药罐的老妇人在巷口徘徊,稚童举着断线风筝奔跑,所有画面都在触碰到石拱桥的瞬间化作飞灰。她想起紫微星君临终前的星光留言:“黄泉路的每块砖,都是被抽走希望的残梦。”
石桥在三人踏上去的刹那发出呻吟,沈砚冰的梦锚突然爆发出强光——桥砖上的残梦碎片竟在吞噬他的梦境。岁岁慌忙扯住他的手腕,玉蝉流光注入梦锚,碎片上的黑色曼陀罗纹路瞬间枯萎:“别回想任何具体的梦,只记着桂花糕的甜!”
大师兄的木剑突然崩裂,露出藏在剑柄里的星陨铁剑胚——那是师父在他十岁时埋下的,说“待贪狼星与紫微星共鸣时,剑自鸣”。此刻剑胚发出清越龙吟,在桥面上斩出条星光小径,被劈开的阴影中,无数蜷缩的黑影突然抬头,眼瞳里映着三人的倒影。
“是守梦妖。”岁岁认出黑影额间的曼陀罗印记,正是在天机阁见过的暗影噬梦体幼体,“它们靠啃食过路人的梦境记忆成长。”她掏出符纸,却发现玉蝉的流光正在变弱——桥砖下的虚无之触,正在吸收星图力量。
沈砚冰突然抱住头惨叫,梦锚上的碎光接连熄灭:“我想不起...想不起师父教我的剑诀了!”他额角渗出冷汗,瞳孔里闪过走马灯般的画面,全是这些年在道观的琐碎:帮岁岁修补道袍时扎破手指,偷藏桂花糕被师父抓到,还有去年霜降节替她挨的那顿打。
“抓住我的手!”岁岁将玉蝉按在他眉心,强行连通两人的梦境。沈砚冰眼前浮现出七岁那年的冬夜,她蹲在柴房替他包扎伤口,道袍袖口沾着没洗净的朱砂:“沈砚冰你记住,疼的时候就想桂花糕,比记剑诀容易。”
守梦妖的黑影突然发出尖啸,幼体们的曼陀罗印记开始融合,在桥中央聚成具佝偻的身形。它的面皮像风干的梦呓碎片,开口时掉落无数光斑:“梦缝者...你竟敢用自身梦境喂养凡人?”
大师兄的星陨铁剑胚突然爆发出强光,在对方胸口斩出条裂缝。岁岁看见裂缝里闪过织梦人的衣摆——那是在天空阁见过的月白色道袍,袖口绣着半只残蝉。“你吞了织梦人!”她握紧玉蝉,蝉翼突然裂开条细缝,露出藏在其中的星图残页。
“织梦人?”黑影发出桀桀怪笑,面皮上的光斑组成紫微星君临终的画面,“他的星光早被我们抽干,就像现在抽们的梦境——”它指向桥底的虚无,岁岁看见无数发光的茧正在坠落,每个茧上都刻着现实世界中某人的名字,“等这些茧全碎了,人间就是座空城。”
沈砚冰突然挣脱岁岁的手,梦锚不知何时变成了把短刃,正是他偷藏多年的那把刻着“沈”字的匕首。他冲向黑影,却在触碰到对方时被弹飞,胸口的玉佩碎成齑粉:“原来...原来我梦见的桂花糕,都是岁岁偷偷留给我的。”
岁岁的瞳孔突然完全变成银河色,玉蝉的细缝中溢出星尘,在她指尖聚成针线。紫微星君留下的星尘在此时化作流光,替她补全了玉蝉的纹路:“以梦为线,以魂为针!”她挥动手臂,星尘针线首接刺入黑影眉心,桥砖上的曼陀罗纹路开始剥落。
“你以为织梦天衣是用来补裂隙的?”黑影发出最后的尖啸,身形崩解前,抛出半块染血的令牌,“那是给梦缝者自己准备的棺材!”令牌落地时,石桥剧烈震动,桥尾浮现出真正的黄泉路入口——那是座倒悬的石塔,每一层都关押着被吞噬的梦境。
大师兄接住坠落的沈砚冰,发现他掌心刻着新的印记:与岁岁玉蝉互补的“醒”字。这才想起《梦经》里的记载:“梦缝者需有醒梦人相伴,方能在虚实间行走。”他望向岁岁,她正凝视着石塔顶层的光茧,那里囚禁着个穿月白色道袍的身影——正是失踪的织梦人。
“那是...天机阁的守阁人。”岁岁认出对方袖口的残蝉刺绣,与玉蝉的纹路完全吻合,“紫微星君说的织梦天衣,应该就在他身边。”她转身看向两人,银河般的眼瞳里映着石塔的倒影,“但入口需要三把钥匙。”
沈砚冰摸出破碎的梦锚,残片上的“醒”字突然发光:“我的梦锚算一把?”大师兄点头,露出手腕内侧的星轨纹身——那是刚才与黑影搏斗时浮现的,正是贪狼星的命盘。岁岁则握紧玉蝉,蝉翼上的星图此刻完整无缺,每颗星辰都对应着石塔的一层。
石塔第一层的铁门突然打开,涌出无数透明的人影。岁岁认出其中有翡翠花园的木工、苏氏庄园的女仆,他们的眼神空洞,胸口的梦境茧全是裂痕。沈砚冰突然想起什么,从破碎的食盒里掏出半块桂花糕:“尝尝这个?我娘生前最会做的...”
透明人影接触到糕点的瞬间,眼中闪过微光,胸口的茧房开始自愈。岁岁恍然大悟:“希望碎片!沈砚冰,把你所有的梦境记忆都分出去——”她指向石塔顶层,“织梦人被抽走的,正是收集希望碎片的能力。”
大师兄的星陨铁剑胚此刻己凝成完整的长剑,剑身上流动着北斗七星的光辉。他斩断第一层的锁链,沈砚冰趁机将自己关于“家”的记忆碎片分给透明人影,岁岁则用玉蝉修复他们的茧房。当最后一个茧房愈合时,石塔第二层的铁门“轰”地打开,露出满地曼陀罗花的种子。
“这些种子靠绝望生长。”岁岁想起紫微星君的警告,蹲下身时,发现花种中央埋着块刻字的青砖:“当织梦人被囚,梦缝者的茧房也会开裂——”她摸向自己的胸口,果然触到细密的裂痕,“原来黑影说的,是真的。”
大师兄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星陨剑指向塔顶:“不管怎样,先救织梦人。”他的胎记与剑柄的星图共鸣,在石塔内开辟出条螺旋上升的光路,“沈砚冰,守住第一层,别让花种生根;岁岁,你负责修复每一层的茧房,我来断后。”
岁岁点头,玉蝉在每层铁门前都会亮起不同的星芒。第三层关着的是被抽走“勇气”的士兵,第西层是失去“爱”的恋人,她用沈砚冰分给她的桂花糕记忆、大师兄练剑时的背影,甚至自己第一次握住玉蝉的悸动,一一修补他们的茧房。
当登上第十三层时,塔顶的光茧突然破碎,织梦人坠落的瞬间,岁岁看见他手中握着的正是传说中的织梦天衣——那是用无数希望碎片织成的星纱,边缘还沾着紫微星君的星光。曼陀罗花的种子在此时突破第一层防线,顺着石塔裂缝疯狂生长。
“快披上!”织梦人将天衣塞给岁岁,自己的身形却在曼陀罗的阴影中逐渐透明,“黑暗势力的目标不是裂隙,是你——梦缝者的茧房一旦破碎,所有梦境都会沦为虚无!”他指向天衣,上面正浮现出岁岁的梦境茧房,裂痕正在扩大。
岁岁突然明白紫微星君临终前的欲言又止:原来修补世界的裂隙,从来都需要梦缝者用自己的梦境作为代价。她望向塔下,沈砚冰正在用最后一块桂花糕引开曼陀罗花,大师兄的星陨剑己砍出缺口,而自己的掌心,正渗出与玉蝉相同的星尘。
“我不入梦,谁来缝补?”她展开织梦天衣,星纱自动缠上玉蝉,在茧房裂痕处织出银河般的补丁。曼陀罗花的阴影突然发出尖啸,整个石塔开始崩塌,而岁岁的瞳孔深处,却亮起比任何星辰都璀璨的光——那是无数被修补的梦境,在向她输送希望的力量。
石塔倒塌的瞬间,三人被抛回观星台。沈砚冰抱着残缺的食盒傻笑,里面不知何时又装满了桂花糕;大师兄的星陨剑上多了道裂痕,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岁岁的玉蝉彻底愈合,蝉翼上多了道北斗形状的纹路,而她的梦境茧房,此刻正漂浮在天机阁的星空中,像颗新生的恒星。
观星台的北斗灯重新亮起,这次主灯旁多了两颗辅星,正是代表贪狼与醒梦人的光辉。岁岁摸着织梦天衣上的补丁,突然听见心底传来紫微星君的轻笑:“小道士,现在知道为何选你了吧?因为你缝补的不仅是梦境,更是人心。”
沈砚冰突然指着灯座惊呼,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朵不谢的曼陀罗花,花瓣上刻着新的星图:暗星的轨迹正在转向,而紫微星旁,三颗星辰正以等边三角形排列,正是梦缝者、贪狼星、醒梦人的命盘。
“下一站该去哪?”沈砚冰晃了晃食盒,桂花糕的甜香混着星尘气息,“黄泉路没走完,总得把剩下的梦境碎片捡回来吧?”
大师兄望向天际,银河正在重组,某个暗星的位置悄然改变:“先回观星台整理星图,然后——”他看向岁岁,后者正将织梦天衣叠成巴掌大的星纱,塞进蛇皮袋,“去修补沈砚冰梦见的那半座山的桂花糕,顺便看看师父有没有发现我们偷了他的星陨铁。”
岁岁笑了,指尖划过玉蝉,蝉翼震动时扬起细小的星尘,落在观星台的地砖上,渐渐拼成“破茧”二字。她知道,这场关于梦境与现实的战争远未结束,但至少此刻,三人的背影在北斗灯下交织成网,就像织梦天衣上的经纬线,再深的裂隙,也能慢慢缝补。
夜风穿过观星台,吹得卦幡哗哗作响。岁岁望着漫天星斗,终于明白紫微星君所说的“新的梦境”:不是完美无缺的虚幻,而是允许裂痕存在,却依然充满希望去修补的真实。而她手中的玉蝉,不再是冰冷的钥匙,而是连着千万个梦境的线轴——只要人心未灭,希望便永远有缝补的可能。
这一晚,观星台的灯盏彻夜未灭,三个身影在星图前低语,像极了多年前在道观柴房里,围着炉火分食桂花糕的夜晚。不同的是,如今他们的肩上,多了替世界守住美梦的重量,而脚下的路,正随着玉蝉的每一次振翅,在虚实之间,铺展出新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