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
太极宫。
霜气未散,尚书省檐角的青铜铃凝着细密露珠。
铜绿斑驳的铃身裹着冰晶,铃舌悬垂的霜花折射出蟹壳青天光,西厢房脊兽的残雪泛着珠母色。
晨风掠过时,檐下冰凌轻颤,惊落几粒碎玉般的霜屑跌入青砖缝里。
李沐指尖叩着新制的浑天仪玉衡,雪青圆领袍上联珠对鹿纹浸着寒光。
"九弟这身艾绿宝相花绫襕衫,倒比昨日少府监呈的样衣多绣了三重卷云纹。"他忽然扯住李陨腰间蹀躞带悬着的鎏金星盘,"只是这星枢卡着玉屑——昨夜重校二十八宿时,太史局的人没教你擦净机括?"
李陨银发半散在竹节纹玉冠外,广袖扫过浑天仪晷针。
"不及哥哥心细如发。"他忽地掀开襕衫下摆,月白绫裤上墨迹淋漓的《麟德历》批注簌簌作响,"卯正三刻紫微垣犯太岁,哥哥命将作监重铸仪鸾殿铜鹤时——"鎏金匕首突然挑开对方蹀躞带上的银鱼符,勾唇嗤笑:"可想过鹤眼嵌的瑟瑟石,正抵得上河西道半年的军饷亏空?"
殿角铜壶滴漏忽发出异响,李沐擒住他腕间星盘。
"九弟故意摔碎前朝浑仪,是要引我查将作监的铜料账?"雪青袍袖翻卷间,袖袋暗藏的错金龟甲卦盘滚落案头,"这甲纹刻的二十八宿,与三年前劫贡案丢失的龟兹乐谱——"
"出自同一批凿工。"李陨笑着截断他的话头,艾绿广袖拂过卦盘裂痕,"哥哥既知旧浑仪的碎片被我熔成卦针,怎不揭穿今晨送来的《大衍历》补遗——"他扯开襕衫前襟,月白中衣上朱砂勾画的危宿轨迹正与晷影重合,"是用敦煌残卷拼的赝品?"
三更鼓点敲碎殿外薄雾,李沐剑尖挑起半幅《河西军镇图》。
"九弟这手'偷梁换柱'倒真是精妙,让户部以为今年将作监采买的铜料短了五成——"雪青袍角扫过图上朱批的玉门关,"却不知你早把真铜锭熔进新浑仪的基座,今夜子时星轨偏移时,该照出河西节度使……”他眸带寒意:“私铸兵器的铁证了。"
"自然比不得哥哥'指鹿为马'。"李陨突然咳出靛蓝血沫,染深了艾绿绫纹,"把我咯血的脉案编成太史局灾异簿,引司天台监露出马脚——"玉冠竹节纹映着对方蹀躞带銙,"这出'抱恙观星'的戏,哥哥怕是……”语带讥讽:“搭了三年的戏台吧?"
晨光刺破云翳时,李沐忽扯开他襕衫后领,露出脊背新刺的角宿星图:"将作监大匠临终前纹的这青龙七宿,缺的心宿方位——"银鱼符突迸裂,滚出靛青药丸,"可是藏在你要奏的《河西赋税疏》里?"
"哥哥既知心宿对应大火星.….."李陨忽而反手扯落对方蹀躞带,雪青圆领袍霎时散开,"该明白我为何非要用龟兹铜铸这浑天仪——"月白中衣在朝阳下透出金丝星纬,"旧仪碎片熔进新枢后,遇水雾则显节度使私开铜矿的密账。"
檐下铜铃忽被疾风撞响,李沐拾起崩落的卦针。
"九弟漏算了这个。"染血指尖划过龟甲纹路,"三年前劫贡案丢失的不仅是龟兹乐谱,还有于阗进贡的淬火秘术——"北斗剑穗突然裂开,玉髓坠子里滚出半枚带硫磺味的铜印,"这私铸兵器用的火纹印,此刻正烙在河西军械库的陌刀上。"
李陨鎏金匕首忽刺入浑天仪基座,铜汁溅上衣摆。
"哥哥可知我为何任这毒侵入肺腑?"艾绿绫缎遇热翻卷,露出襟口暗绣的《西域水道注》,"要逼河西军自曝其短,总得有人先吞下他们淬在箭镞上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