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
紫宸殿。
晨光刺破青黛色天幕,漫过紫宸殿九脊歇山顶的琉璃垂兽。
寒霜覆瓦泛着珠光,鸱吻铁铸的鳞甲在斜照中泛起孔雀蓝,檐角铜铃悬着冰凌,随晨风轻晃时惊落几粒碎霜。
东侧连廊的雾气正蒸腾消散,金柱朱漆映着朝霞,将殿顶薄薄的积雪染成半透明的琥珀色。
李沐褪去玄色衮服,换上黛蓝圆领孔雀纹绫袍,蹀躞带悬着的鎏金鱼符轻叩脚下的青玉阶。
"九弟这身新裁的深绯襕衫,倒比两日前那件破袖的强些。"指尖拂过对方肩头银线绣的卷草纹,"只是这针脚——”他神色一顿,“尚服局的女官们怕是没料到,你会把解药缝在衣领夹层里。"
李陨银发束进乌纱镂花幞头,深绯襕衫下的蹀躞带缀满错金星算器。
"远不及哥哥这身孔雀纹讲究。"他广袖一展,露出内衬月白绢衣上暗绣的《洛神赋》,"前日哥哥命尚功局连夜赶制这衣裳时,可想过《洛神赋》的'翩若惊鸿'——"玉带钩突挑开李沐蹀躞带上的鎏金算袋,"正应了河西道那笔糊涂账?"
远处残破的绯色官服堆在殿角,李沐忽将半卷《茶税疏》掷向炭盆,焦糊味中浮出靛蓝星图。
"九弟可知户部今年短了三百匹越州缭绫?"孔雀纹广袖扫过对方幞头垂下的银丝绦,"你新裁的十二套襕衫里,倒有八套用了贡品暗纹。"
"哥哥这眼力倒比户部主事毒。"李陨笑着扯开襕衫前襟,露出内里月白绢衣上的朱砂批注,"尚服局掌衣临死前缝的这《河渠志》,可比工部呈上的清楚多了。"银丝绦扫过李沐腰间玉梁金筐宝钿带,"比如这段'汴州段用辰砂三石'——哥哥验尸时,怎不说那三石辰砂早被换成白磷?"
五更鼓惊破殿外薄雾,李沐突然擒住他腕间蹀躞。
"九弟故意在更衣时露出破绽,是要引我查尚服局?"黛蓝袍袖翻卷间,袖口暗藏的银平脱花鸟纹匕首抵住对方咽喉,"你可知掌衣指甲里的靛毒,与三年前掖庭宫焦尸喉中的药粉同源?"
"比不上哥哥心狠。"李陨月白绢衣忽被划破,飘落的《河渠志》残页遇风自燃,"明知我新衣熏了‘牵机引’,偏要等我毒发才揭穿——"银丝绦缠住李沐玉带銙,"就像你早知我借更衣之便,把工部罪证绣在孔雀纹的经纬里?"
恰时,崔府方向忽传来一阵悦耳的丝竹声。
李沐剑尖挑起半幅残破的《霓裳羽衣曲》谱:"九弟这手'声东击西'倒是绝妙,让崔相余党以为我们要借乐宴发难——"孔雀纹绫袍掠过殿角铜鹤,"却不知你早把火药换成尚服局的妆粉,此刻该在教坊炸出满天花雨了。"
"怎能及哥哥的'李代桃僵'。"李陨说着咳出靛蓝血沫,染深了绯色襕衫,"把我中毒的脉案混入尚药局档册,引太医院判露出马脚——"幞头银丝绦扫过对方领口蹀躞,"这出'更衣问诊'的戏,哥哥恐怕排了三年吧?"
寅时露重,李沐忽扯开他襕衫后领,露出肩胛处淡金刺青。
"尚服局掌衣临终前刺的这星图,缺的危宿方位——"玉梁带銙突显迸裂,滚出几颗靛蓝药丸,"可是藏在你今日要呈上的《修河奏折》里?"
"哥哥既知危宿偏移三度…..."李陨旋身扯落对方蹀躞带,黛蓝绫袍霎时散开,"该明白我为何非要穿这越州缭绫——"月白绢衣在晨光中透出星轨暗纹,"经纬线里织的辰砂,遇露水则显《大衍历》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