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搭建的会议帐篷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粗糙的木桌上摊开着几张墨迹未干的纸，那是刚刚统计出的伤亡报告。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冰冷的数字，都像细针，无声地刺穿着在座每个人的神经。
五影再次齐聚，只是这一次，他们眼中再无初见时的试探与保留。
惨败的阴影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着所有人，也将他们从未有过的紧密捆绑在了一起。
雷影艾猛地站起身，他那魁梧的身躯投下大片的阴影。
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却失去了往常那种随时能爆发出雷霆万钧的力量感，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疲惫。
“此前的怀疑，是我等目光短浅。”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现在起，云隐村将无条件听从联盟调遣。”
“全力支持曹十三阁下的计划！”
土影大野木飘浮在座位上方，矮小的身躯似乎比之前更加佝偻了几分，往日的精明与固执被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彻底取代。
“岩隐村，同样如此。”
“老夫这条残命，随时可以为了联盟牺牲。”
“集齐尾兽的力量，刻不容缓！”
风影我爱罗轻轻点头，细密的沙子在他身边安静地悬浮着，那双浅绿色的眼眸中映照着桌上冰冷的报告，带着一种超越了他年龄的沉痛。
雾隐村的代表，是一名面色凝重、嘴唇紧抿的上忍，也低声传达了仍在曹十三帐外守候的照美冥的意志——雾隐全力配合。
真正的共识，在鲜血与失败的残酷洗礼下，终于如同经历万年风化的磐石般凝聚成形。
纲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痛，目光决绝地扫过众人。
“即刻启动‘尾兽集结计划’！”
“命令各村，以最高优先级，将人柱力，或封印尾兽的容器，安全护送到指定集结点！”
命令下达，帐篷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肃杀，仿佛连空气都带上了刀锋的寒意。
与此同时，另一顶稍显安静的营帐内。
柔和的医疗查克拉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流淌过曹十三布满恐怖龟裂的绿色皮肤。
纲手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神情专注而凝重，莹绿色的光芒在她掌心稳定地输出。
照美冥坐在一旁，默默地用一块的布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曹十三脸上的血污与尘土。
她的动作轻柔得不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影，那双总是带着妩媚与自信的翠绿眼眸，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曹十三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如同粘连在一起许久，终于缓缓睁开。
意识仿佛从冰冷黑暗的深海中艰难上浮，每一下都带着身体被撕裂般的剧烈痛楚。
他首先看到了纲手那张写满担忧的脸庞，接着是旁边照美冥那双蕴含着复杂光泽的翠绿眼眸。
帐篷外隐约传来的会议声音，断断续续，却足以让他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立刻牵动了全身无数细密的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冰冷的凉气。
“别动。”
纲手连忙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听我说…”
曹十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磨损严重、漏风的破旧风箱。
“蜈蚣长老…它的‘绝育毒气’…”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着微薄的力气，又像是在艰难地组织着那些令人悚然的语言。
“那不是简单的毒素…”
“它在…从根源上改变这个世界的生命规则…”
“让这里的环境…适应它们‘噬界’的生命形态。”
这几句话如同投入死寂冰潭的巨石，瞬间激起惊涛骇浪，让纲手和照美冥的脸色骤然变得一片煞白。
改变世界规则？
让这个世界适应侵略者？
这比单纯的绝育，更加令人感到彻骨的寒冷与绝望。
曹十三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人震惊的脸庞，最后落在了照美冥那张因惊骇而瞬间失色的俏脸上。
“但是…”
“我…或许有办法。”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无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的生命形态…与这个世界的原生生命不同。”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仔细斟酌用词。
“可能…能够抵抗，甚至…逆转这种改变。”
希望？
在几乎要将人彻底淹没的灭顶绝望之中，这如同蛛丝般微弱的可能性，瞬间点燃了帐篷内两个女人心中的火焰。
尤其是照美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能够持续繁衍、拥有未来的村子意味着什么。
雾隐村经历了血雾之里的黑暗时代，太渴望新生儿带来的希望与活力了。
曹十三看着她们眼中重新燃起的、近乎灼热的希冀之光，却没有立刻给出肯定的答复。
他微微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忍受的痛楚，声音也因此变得更加低沉。
“但这需要…极大的代价。”
“还有…特定的条件。”
他没有明说代价具体是什么，条件又苛刻到何种地步。
那隐晦的、带着沉重意味的暗示，如同在他和照美冥之间投下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悄无声息地荡漾开无形的涟漪。
照美冥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下意识地看向曹十三那矮小却曾如山岳般为她挡下致命攻击的身躯。
她联想到了他救她时那惨烈无比的付出，身体崩裂，绿血横流。
她联想到了他之前在五影面前，那带着狂放宣告的“繁衍即吾道”的古怪名号。
她联想到了他此刻话语中那沉甸甸的“代价”与“条件”。
还有他那与这个世界所有生命都格格不入的、独特的生命形态…
一个模糊的、让她心跳骤然加速、却又带着某种本能恐惧的念头，如同雨后破土的嫩芽，不受控制地在她心底最深处悄然浮现。
打破诅咒的代价…是否与他本人有关？
甚至…与她有关？
照美冥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抹异样的、如同晚霞般的红晕，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