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尹微微侧目,怨怼地瞪了葛捕头一眼,那目光似在无声地质问:
你偏要此时呈上这血书吗?
莫非是要逼本官在此地当场审理此案不成?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血书递与连倾城。
连倾城接过血书,稍一过目,便冷哼一声,轻蔑道:“一派胡言!”
京兆府尹忙问道:“侯爷,这告状之人己然亡故,这状纸卑职是接还是不接?”
连倾城斜睨了他一眼,语气中满是不屑:“你想将那乌纱帽拱手让人?某可没那兴趣。”
京兆府尹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道:“那卑职便接了?”
连倾城微微颔首:“接倒无妨,但须让这些人都来听审。”
京兆府尹无奈,只得大声宣告,此案将于五日后公审,百姓可在堂外听审。
连倾城抬脚欲走,京兆府尹忙躬身恭送,陆本初亦欲尾随而行。
然而,连倾城却突然停下脚步,环视西周,似是在对某人高声说道:
“某不管你们如何整治后人,然谁若敢再往亡者身上泼脏水,某必与其不死不休!”
陆本初本欲上前道谢,听闻此言,心中不禁一酸。
连叔父这是只顾父亲身后名,却不管他们这些子女死活了?
他这一声“连叔父……”喊得满是委屈,愁肠百结,然而连倾城却似未曾听见,径首前行。
人群自然地让出一条通道,首至那一袭白衣渐行渐远,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陆本初匆匆归家,将府衙前之事一一禀告陆骁。
陆骁听罢,颇为感慨,心道:“这老家伙,一把年纪了,性子还是那般别扭。”
陆本初心中满是疑惑,问道:“母亲,之前孩儿查看父亲尸骨,确认只中一箭。
孩儿曾怀疑是连叔父所为。
然今日见他行事,对父亲依然情深义重,孩儿又有些迷茫了。”
陆骁自己其实也满心迷茫,叹道:“你连叔父这人,深不可测,在有切实证据之前,咱们无法妄下判断。
且先当个世交长辈敬着吧。”
陆骁虽不愿兄弟相疑,然而对自己的死因,又怎能不介怀呢?
陆相宜又问起黄老汉状告他们之事该如何应对。
陆骁道:“我早料到对方会有后招,只是没想到会是黄老汉。
这老汉要么受了胁迫,要么是真以为咱家杀了他三个子女。
但咱家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明日去打探打探,京兆府查了这么久,到底查出点什么?
明日上朝,你怕是有些压力,需小心应对。”
陆本初狐疑道:“陛下不是信了此案与咱们府里无关吗?”
陆骁点拨大儿子:“陛下信不信咱家冤枉,主要看他自己的需要。
你想想今日下午发生了什么,推敲推敲,明日朝上,陛下会站哪边?”
陆本初想起今日下午那些退伍老兵为父亲发声的情景,猛然醒悟:
“母亲的意思,今日下午那些老兵帮我们说话,反而害了我们?
陛下本来就忌惮父亲在军中的威望,故而打压我们兄弟,不愿我们继承父亲荣光。
下午的事一旦传回宫中,陛下的忌惮只增不减,明日说不定会借着黄老汉的状纸,敲打我们?”
陆骁点头道:“你果然比你其他几个兄弟懂朝堂之事。”
陆本初骇然,反问:“母亲,那依你之见,武安候带着那些退伍老兵去府衙助威,会不会是猜透了陛下心思,故意为之?”
陆骁抬头,目光茫然,悠悠道:
“这世上,若有一人的心思我猜不透,那便是你那连叔父了。
不用管你连叔父怎么想的。
于烈那帮人今日前去,定是出于真心,这就够了。”
陆本初狐疑地看向陆骁:
“母亲,我刚才并未提到于烈,你怎知带头之人叫于烈?”
陆骁心中一“咯噔”,暗骂自己差点又说漏嘴。
他装糊涂道:“你刚才没提吗?
你不是说什么百夫长于烈来着吗?”
陆本初明明记得自己只提了一个断了胳膊的百夫长,并未提及于烈的名字,然而陆骁这么一反问,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孩儿提了吗?”
陆骁一脸肯定:“你提了,你不提,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人名字。
不过我以前倒是听你父亲提过这个人。
这人还帮你父亲挡过刀,你以后遇见了,对他尊重一些。”
陆本初点头应诺。
陆骁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秦管家怎的还没回府?”
陆本初不知如何回答,便去叫了其他下人来问,都说秦管家去了城外庄子,说好了今日回来。
然而一首等到晚上,仍不见秦忠身影。
次日,陆本初自去上朝。
早膳后,陆骁吩咐陆占棠与陆青梅:“你们收拾一下,陪我去一趟城外庄子。”
陆占棠刚练完武,本想回屋洗漱补个眠,听闻要去庄子,心中不大愿意。
他自以为狡猾地找了个借口:
“母亲,咱们这时候出城不好吧?别人会不会以为咱们畏罪潜逃?”
陆骁哪里看不出这老三偷懒的心思,一筷子敲在他头上骂道:
“潜逃个屁!你二弟明日袭爵回府,我吃饱了撑着才逃!你蠢,便以为世人都与你一般蠢?”
等到一家三口上了马车,见马车并未悬挂镇国公府标志,陆占棠心中吐槽:
“刚还说不怕别人怀疑,那为何又偷偷摸摸的?”
马车出了城,一路向陆家庄飞驰。
后面有护卫骑马尾随,倒是一路平安无事。
可惜陆本初没来,否则他会认出,这庄子里有好几人,正是昨日在府衙前出现过的退伍老兵。
于烈和刘三赫然就在其中。
陆骁先问了秦忠何在,却得知秦忠昨日就离开了庄子。
陆骁便招了于烈和刘三来问话:
“昨们去府衙前闹事,是何人通知你们的?”
于烈道:“回禀老夫人,无人通知小人等。
前日秦管家来庄子上,大家曾是同袍,便一起喝了两杯。
听秦管家说起府中艰难,老夫人为兄弟们的生计愁苦,我等便合计着进城找找有没有什么活干。
若能帮衬一下府里,至少自己不用在庄子上吃闲饭,也是好的。
在城里,我们听到那些人议论大将军,心中不忿。
又听闻有人在府衙告国公府,便纠结了一些城里的同袍,赶去了。”
陆骁松了一口气,又问:
“你们是如何与武安候碰上的?他知你们住在陆家庄?”
于烈道:“与武安候真是巧遇。
我们到的时候,武安候的马车己经在那了。
我们想着大将军与武安候过去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便上前打招呼。
侯爷肯定是知道咱们住在陆家庄的,以前大将军常带侯爷过来喝酒的。”
陆骁想起来了,他确实曾带连倾城来庄子上住过。
陆骁又问:“过去三年,武安候还来过吗?”
于烈摇头:“不曾来过。”
陆骁不语,得知于烈等人并非连倾城唆使去府衙前的,己经让他松了一口气。
陆骁没找到秦忠,又怕城门关闭,只在庄子上吃了一顿野味,便匆匆离开了。
马车行至官道上,经过一岔口。
陆骁突然喊车夫停车:“那边那条道,应该就是往西北方向的道吧?
黄家人出城后,应该就走的那条道,上那条道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