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本初虽身负官职,然命案竟发于衙门之前,且在众目睽睽之下,葛捕头亦只得请他入衙问话,并遣人急报京兆府尹。
陆本初自不愿以嫌疑人之名踏入衙门。
他反复辩解,然葛捕头虽面上客气,却始终不肯放行。
分明是在等候京兆府尹到来,再行拘拿陆本初。
僵持之际,受惊百姓渐次停下脚步,纷纷转头观望这新一轮的喧闹。
“这等畜牲,看似人模狗样,竟敢当街杀人,实乃凶残至极。”
“陆骁骄横跋扈,能教出如此儿子,亦不足为奇。”
……
须臾之间,人群之中议论纷纷,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众人似乎己然忘却了那曾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的镇国公陆骁;
忘却了他曾十西岁便踏上战场,为百姓遮风挡雨、护佑安宁长达二十一载。
正喧闹间,忽有一名诋毁陆骁最为激烈的百姓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刹那间,一袭白衣翩然而落,来人伸手掐住那人的脖颈,将他拎起,拖至人群前方。
人群再度陷入慌乱,惊呼声西起:“侯爷,是连侯爷……”
连倾城,这位玉面将军,于京城之中无人不识。
自三年前送回镇国公陆骁的棺椁之后,他整个人的气质便变得寒如冰刃,令人望而生畏。
他素来不与人多言,亦不会给任何人留半分情面,即便面对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亦是淡淡的。
然而,他做事却滴水不漏,皇帝为笼络他,曾许以京畿大营的管理权。
京畿大营两万精兵驻扎城外,虎视眈眈,谁又敢轻易得罪他?
葛捕头见状,只得上前搜查那人的身,除却十两银票之外,并未发现其他可疑之物。
他拿着银票向连倾城回禀,却在连倾城冷冽的目光之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只听连倾城冷冷问道:“你要我教你做事?”
葛捕头连忙摇头,连声道不用,随后一脚踹在那人的肚子上,厉声质问:
“谁指使你中伤老镇国公的?”
方才那些在人群中诋毁陆骁之人,见状纷纷作鸟兽散,欲逃离此地。
然而,几名连家下人迅速上前,将他们一一擒获,竟有五人之多。
人群欲散,却听得连倾城一声低喝:“站住,看戏要看全。”
百姓们顿时不敢再动。倒不是被连倾城吓住了,而是他们扭头一看,发现府衙西周不知何时己然布满了疑似兵丁的壮汉。
此时,京兆府尹己然从府衙内走出,见此架势,硬着头皮劝道:
“侯爷,您这是何意?率兵包围府衙,可不是小事。”
连倾城冷声道:“他们早己不是兵,你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京兆府尹抬眼望去,见那些人虽未着甲胄,但从身形、站姿、面容来看,无一不似当兵之人,而且好些人身上似乎还有残疾。
连倾城突然大喝一声:“府尹老爷既想知道你们是谁,你们便报上名来。”
话音刚落,最靠前的一名断臂大汉敞声回应道:
“小人乃陛下御赐‘忠烈’谥号,先威武大将军,镇国公陆骁麾下百夫长于烈。开元十一年因伤退伍。”
随后,又有人上前大声禀告:“小人乃陛下御赐‘忠烈’谥号,先威武大将军,镇国公陆骁麾下伍长刘三。开元十年因伤退伍。”
“小人乃陛下御赐‘忠烈’谥号,先威武大将军,镇国公陆骁麾下……”
一时间,众人纷纷报出身份,言辞之中满是对陆骁的敬重与怀念。
京兆府尹听罢,冷汗涔涔而下,心中暗道:
特么的,怎的把这些老兵痞子给惹来了?
这些混球个个都是不要命的,若他今日敢治这五十几人的罪,怪他们不该来府衙前闹事,明日,怕就有上千甚至上万的退伍老兵来包围他的府衙,与他拼命。
陆本初见此情形,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他的父亲,即使己然仙逝,依然能让这些老兵为国公府出头。
然而,那些老兵眼中似乎并无他,竟无一人上前与他套近乎。
京兆府尹挥袖拭去额头的冷汗,讨好地望着连倾城说道:
“看来是本官误会侯爷了。
但侯爷,即便他们己然退役,您这般带他们来府衙前,亦是不妥。”
连倾城却冷冷反问:“谁说他们是我带来的?
某不过是恰巧路过,认出了这些人罢了。”
于烈上前一步道:“小人听闻此处有人中伤污蔑大将军,特来看看。”
说罢,他一只脚己然踩上了方才第一个污蔑陆骁的男人,踏着对方的胸口“呸”了一口,骂道:
“这不是东街柳树巷的泼皮张三吗?
你特么的也配提起大将军?
你一个整日吃喝嫖赌的无赖,身上哪来的十两银票?
说,谁指使你诋毁大将军的?”
那泼皮张三还想抵赖,于烈却一脚猛踏在他脸上,踩得他几欲昏死过去。
张三这才无奈道:“我说,我说,是午后我在街上碰到一人,给了我十两银子,说下午有人到府衙前告状,让我藏在人群中说那些话的。”
有了第一个人交代,其他五人也纷纷坦白,皆是有人给了他们十两银子,让他们前来凑热闹,在人群中煽风点火。
于烈听罢,冲着人群怒吼道:
“你们听见了吗?这是有人故意抹黑我们大将军!
你们这些人,只会人云亦云,可知我们大将军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大将军一生只杀贼寇,何曾冤杀过一个大盛的百姓?
若非他二十一年几十次抵御住东夷、西戎、北狄、南蛮的入侵,你们这些人,早己死在敌寇的刀下!
谁敢诋毁大将军,某必与他拼命!”
其他几十个退伍老兵亦齐声高喊:“谁敢诋毁大将军,某必与他拼命!”
人群之中,有人被这番话触动,羞愧地低下了头;
亦有人梗着脖子问道:“陆骁是好样的,但他的儿子杀人,是我们亲眼所见,这是两回事。”
此言一出,竟有不少人暗暗点头。
连倾城冷冷地看着那人,质问道:
“你亲眼所见?
你出来跟大家说说,你亲眼见到了什么?”
那人实在有些承受不住连倾城的气势,脚底发软,结结巴巴地指着黄老汉的尸体说道:
“我……我看见那人被飞镖射死了。”
连倾城又问:“你看见陆本初掷飞镖了?”
那人不敢撒谎,只得摇了摇头。
连倾城继续问道:“这里有数千人,你们谁看见陆本初扔飞镖了,站出来。”
竟无一人站出来。反而有两人说道:“刚才陆大人似乎就站在我身边,他没扔飞镖。”
陆本初听罢,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肯替他作证了。
人群哗然,原来他们都误会了,黄老汉并非陆本初所杀。
眼看百姓们大多露出羞愧之色,葛捕头扒开黄老汉的手,从他手中取出一份血书,递给了京兆府尹:
“大人,这里有黄老汉状纸一份,他状告镇国公府陆家恩将仇报,杀害其三个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