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的目光又一次撞进刘峰望向子玉的瞳孔，喉间陡然漫开铁锈般的酸涩。命运总爱以这般戏谑的方式捉弄人——在熙攘如织的人潮里，她总能凭借本能第一眼锁定他挺拔的身影，可他瞳孔里倒映的，始终是子玉纤瘦的轮廓，连眼角的余光都吝啬得不肯施舍半分。记忆忽然倒卷回中考最后一日，她在校门口攥着两瓶冰镇酸梅汤等子玉，远远就看见刘峰斜倚着褪色的铁栅栏，橘红夕阳将他的影子拉成细长的墨痕，而他望向教学楼出口的眼神，像凝固的琥珀般剔透，盛满了旁人读不懂的深情与专注。她踩着帆布鞋走近，鞋底与柏油路面的摩擦声细碎清晰，却始终没能惊起他半分反应，那一刻她才幡然醒悟，自己的存在于他而言，原是轻若鸿毛的尘埃。
此后无数个相似的瞬间，这份刺痛反复上演。兰馨总能在食堂蜿蜒的打饭队伍中、课间喧闹的走廊间隙，甚至放学时分拥挤的人潮里，精准捕捉到刘峰追逐子玉的目光。而每当子玉不经意抬头回望，他便会像被火焰烫到般迅速错开视线，佯装去看天边游移的云絮、飘落的银杏叶，或是地上缓慢爬行的蚂蚁，那份笨拙又刻意的掩饰，反而将心底隐晦的爱意暴露无遗。首到此刻她才惊觉，原来子玉每一次险些摔倒时及时伸出的手、每一回忘带雨具时突然出现的伞，乃至每遭意外状况时总能适时出现的身影，都源于这份深藏许久的眷恋。
兰馨和那些窥破心事的朋友，曾不止一次撺掇刘峰："喜欢就去表白啊。"他却只是垂落睫毛，眼底漾开温柔又无奈的笑意："她还小呢，再等等吧。"那语气像哄着一只炸毛的小猫，声线软得能拧出水来，可兰馨听着却觉得喉间发紧——他口中"还小"的姑娘，分明己能让他在暮色里驻足等候，却从未留意过自己在走廊尽头踮脚张望的身影。旁人默契地收了话头，用沉默守护他这份小心翼翼的深情，只有兰馨在转身时，指甲会深深掐进掌心：原来在他的"再等等"里，从来没有为自己预留过位置。
论起外貌，兰馨其实更讨男生喜欢——她身形娇小玲珑，却有着舞蹈老师都称赞的曲线，浓眉大眼配着圆润的苹果脸，笑起来时双颊漾出浅梨涡，常被隔壁班男生起哄叫"小甜心"。可她对着镜子抚过自己鼻尖的圆润时，总会想起刘峰曾指着子玉的素描像说"这种清瘦感很特别"。再看子玉，身形干瘦得像未抽条的柳枝，在姑姑家吃了一整年饭，才慢慢褪去病气的苍白，脸颊透出些许健康的红晕，可刘峰却能在她低头演算时，看见她睫毛在眼睑投下的蝶影——那份专注，是自己对着他时，永远学不来的从容。
正沉浸在回忆里，一声刺耳的引擎轰鸣骤然撕裂空气。兰馨猛地抬头，只见一辆摩托车正朝着子玉身后的水坑飞驰而来，溅起的泥水在暮色中划出狰狞的弧线。千钧一发之际，刘峰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展开那件浅灰色毛呢大衣，将子玉和其他少女一并护在怀中。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哇，峰帅！”子玉被这变故惊得踉跄，慌乱中绊到刘峰的脚，整个人跌进他温热的胸膛。兰馨看着子玉泛红的耳尖紧贴着刘峰剧烈起伏的胸口，听着同伴们更高分贝的欢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状的红痕。
“没事吧？”刘峰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子玉的发顶，动作自然得仿佛重复过无数次。子玉的脸颊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回应：“没、没事。”兰馨站在人群边缘，看着这一幕，胸腔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机械地递出一包纸巾，喉咙发紧：“赶紧给他擦擦吧。”子玉这才注意到刘峰大衣上斑驳的泥渍，蹙着眉擦拭起来：“这也擦不掉呀，明天你就得回学校了，现在洗肯定来不及了。”
兰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换上热情的笑容：“还是我帮你拿到县里干洗吧，明天我正好有空，首接给你送到车站去。”她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刘峰却温和地摇了摇头，笑意盈盈地婉拒：“不用这么麻烦，你还要上学，县城离车站也不近，而且这个点干洗店大概率都关门了，太折腾你了。”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兰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的光芒也黯淡下去。但她很快又扬起嘴角，装作若无其事：“好吧，那我去找我哥回县城去了。”子玉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我们陪你一起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我们不放心。”兰馨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声音微微发颤：“不用啦，真的很近，我自己可以的。”
她转身的动作有些仓促，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凌乱而急促。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其实她心里明白，自己此刻急于逃离，不只是因为现场的尴尬，更因为这份压抑许久的感情——就像当年她执意去县城读高中，满心以为换个环境就能斩断这份无望的单恋。可如今才知道，有些情愫一旦生根，便会在心底疯狂生长，即便岁月流转，也难以拔除。每一次撞见刘峰望向子玉的眼神，她的心就像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却还要强装笑颜，扮演那个洒脱的局外人。她感觉自己永远徘徊在刘峰世界的边缘，拼命想要靠近，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在这份酸涩与无奈中，独自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