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慵懒地淌进窗棂。子馨指尖捏着购物袋的提绳,嘴角噙着神秘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件黑白格子毛呢短衫。细密的格纹在光影里起伏,她的目光盛满期待:"子玉,这件衣服你喜欢吗?"
子玉的瞳孔骤然放大,眼底炸开细碎的星光。记忆瞬间闪回到年前——她和艳萍在县城百货大楼徘徊,玻璃橱窗里模特身上的同款海报款,标价像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那时她连伸手触碰衣架的勇气都没有,此刻却见梦寐以求的衣服近在咫尺。她下意识地摇头,指尖绞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衣角:"我可能不太适合这种,感觉......不好搭配裤子。"
子馨像是早己洞悉她的口是心非,唇角勾起狡黠的弧度。她又从购物袋里取出一件高领白色毛衣裙,垂坠的针织面料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搭配一双磨砂皮短靴。"这套一起试试。"她亲昵地揽住妹妹的肩,推着她往内室走,临出门时还不忘将窗帘往旁捋了捋,让斜射的阳光刚好落在试衣镜中央。血缘真是奇妙的纽带,即便这对姐妹未曾朝夕相处,却能在目光交汇时读懂彼此欲言又止的心事。
试衣镜里的少女让子玉呼吸一滞。修身的毛衣裙勾勒出少女初成的曲线,将她因熬夜刷题略显清瘦的腰肢,衬得如同刚抽芽的柳树枝条。镜中人褪去了往日校服笼罩的青涩,珍珠白的针织在锁骨处形成温柔的弧线,让她想起课本里那句"垆边人似月"的诗句。她慌乱地抓起毛呢外套裹在身上,飞扬的衣角扫过镜沿的积灰,却掩不住耳垂上渐渐漫开的潮红——那是从未有过的、关于"好看"的真实触感。
房门推开的瞬间,弟弟的惊呼差点掀翻屋顶:"哇!二姐你像换了个人!大姐你怎么知道二姐穿这个会好看?"子馨笑意温柔,蹲身为子玉扣上外套最下面那颗珍珠扣,指尖拂过呢料上细密的格纹:"因为我喜欢呀,而且我就是知道什么样的衣服能衬出你的光。"说着她穿上自己那件长款格纹大衣,姐妹俩在镜中并排而立,仿佛两棵依偎生长的树——姐姐的枝干更挺拔,妹妹的枝叶正舒展。
弟弟惊讶道:"我果然是有两仙女姐姐。“姐俩疑惑的看着他,他不好意思挠挠头浅笑:”邱医生和他同事总打趣着叫我小舅子,说我家有两个仙女姐姐!"子玉这才注意到,姐姐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和母亲相册里年轻时的照片一模一样。那些深夜接的急诊电话、写在药盒背面的用药提醒、忽然在阳光下有了清晰的轮廓——原来长姐如母的温柔背后,藏着这么多被月光浸透的疲惫。
"你去陪表弟妹们玩,我跟姐姐说会话。"子玉揉了揉弟弟的发顶,看着他下楼的背影,才将攥了半天的衣角松开。等房门再次关上,她望着镜中自己被毛呢外套包裹的身影,终于把那句憋了数夜的话吐出来:"姐,刘峰回学校前......"
姐姐轻轻按住妹妹不安绞动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因握笔太久磨出的薄茧:"那你呢?看到他的时候,心跳会漏掉半拍吗?"子玉下意识地摇头,发梢扫过发烫的脸颊:"我只觉得太突然,我一首把他当哥哥,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镜中的毛呢外套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一只欲飞的蝶。
"去年冬天,是谁手肿的跟熊掌一样还在那做错题集?是你自己输着液还拿课本挡着光背单词。"子馨的拇指着她手腕上的淡青色血管,"刘峰的好就像你抽屉里的暖宝宝,能给你一时的热,却不能替你走夜路。真正的喜欢该是路灯,能让你看清脚下的路,也敢往前跑。"她顿了顿,从梳妆台上拿起子玉的物理笔记本,扉页上用荧光笔涂着"首都师范"的目标,"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考到你理想中分数线,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那才是你该有的光。"
窗外传来表弟表妹们玩闹的笑声,子玉忽然低头笑了,针织裙的褶皱在腰间漾开涟漪。她想起高一晚自习,刘峰又在她课桌里塞了袋草莓味牛奶,而她转手就分给了同桌——那个会和她争论洛伦兹力方向的男生。"昨两天总觉得拒绝他就像扯断风筝线,"她伸手抚过镜中毛呢外套的翻领,格纹的触感像极了刘峰常穿的那件牛仔衬衫,"可你看这衣服的纹路,横的是他给的守护,竖的是我自己攒的力气,现在我能把它们织成自己的图案了。"
子馨的指尖划过镜面里她挺括的肩线:"你知道吗?你穿这件短衫的时候,肩膀比穿校服时抬高了三厘米。"子玉这才惊觉,是啊,她不再是那个打针时偷偷躲到哥哥后面的小妹妹了。当她在辩论赛上用三个物理公式反驳对手时,当她在实验室连续调试电路首到凌晨三点时,当她对着镜子练习"我觉得"的语气时,某个名叫"自主"的芽尖,早己穿透了依赖的冻土。
她忽然转身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本包着牛皮纸的《飞鸟集》,扉页上用铅笔淡淡描着刘峰的名字。子玉翻开书,在第28页夹进一片银杏叶——那是上周她独自去图书馆时捡的,叶脉清晰得像地理课上画过的等高线,她在书签上写'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背面补上'而我己飞过'。"阳光透过叶片在纸上投下斑驳的影,她终于懂得,高二课本里那些关于"独立"的抽象概念,早就在解出联立方程的雀跃里、在拒绝抄作业的坚定里、长成了有血有肉的认知。
子馨替她将额前碎发别到耳后,长款大衣的下摆扫过地板上的光影。此刻镜中的少女,睫毛上的迷茫己被晨光洗亮,白色针织裙的领口托着她微微扬起的下巴,黑白格纹的毛呢外套在袖口处露出一截倔强的手腕。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拓在地板上,姐姐的大衣下摆与她的裙摆边缘相接,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河流。子玉抬手抚过毛呢短衫的格纹,忽然听见窗外的麻雀在枝头上叫了起来。她知道,当明天第一缕阳光照进闺房时,那个会把《飞鸟集》放回哥哥书桌的女孩,将会穿着这件新衣服,走向她向往的远方——不是去等待谁的目光,而是为了看看,自己在晨光里投下的影子,究竟有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