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霜月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萧淮的如墨发丝垂落在她的手背上,和她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这次的萧淮没有一触即分,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还啄吻了一下她的眉骨,然后是眼角。
带着一些缱绻和意犹未尽的意思。
闻霜月一时间有些混乱,思绪百转千回间,忽然记起昨日他提醒他的话。
他说他含她的手,是无奈之举。
那这个呢?
大抵也是。
昨日患难见真情,萧淮恐怕是觉得她那样执着于救他,十分感动吧。
可是她向来不喜欢因为感动或者愧疚而做出的亲密之举。
既负了恩又负了情。
“……王爷不必如此,若王爷觉得妾情意感人,不如赏妾一些银子。”
萧淮怔了怔,所有的动作都僵住。
他退开几分,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脸。
那双眸子盯着他,眼里全是清明和疏离。
萧淮感觉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凝滞了一刻,笑了笑。
“好。”
他明知道她不喜欢,但还是这样做了。
贪心的人是会有惩罚的。
所以现在心里才会堵得难受吧。
闻霜月看着坐回去的萧淮,从他神色里读出几分落寞。
她又回想起他方才那珍而重之的啄吻,一时又疑心起来。
她是不是理解错了?
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好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若自己问出来,万一被否认了,岂非太自作多情?
纠结半晌,闻霜月觉得心头很是惆怅。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啊。
以前多大大方方的啊!有什么话就说了。
现在怎么这么踌躇与犹豫!
闻霜月下意识咬了咬唇瓣,又做了许久心理建设,终于要开口时,外间传来一声突兀的声音。
“王爷,宫里内侍来宣旨了,还请王爷与小夫人尽快起身接旨。”
萧淮猜得到那旨意是什么,神思没由来地慌乱了一秒。
早不来,晚不来。
这个时候来。
现在时机不对。
丫鬟小厮鱼贯入屋伺候萧淮与闻霜月起身。
去府门口的时候,闻霜月有点紧张又期待。
她还没接过圣旨呢。
宫里来的内侍,手臂上挂了把拂尘,身后跟着一队人马,十分有派头。
他的左手边,离他最近的人端了个托盘,里头放了两卷明黄的圣旨。
看到萧淮,那读旨的公公谄媚一笑。
“恭喜殿下,将得良缘。”
闻霜月敏锐地捕捉到了良缘二字,但还没等她细想,公公己经展开了圣旨,她只好赶紧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鸿胪寺少卿柳氏二女明慧,温婉贤良,柔顺端庄,与昭王两情相悦,今特赐婚于昭王为正妃。六月十三良辰吉日,命礼部举行大婚之礼。钦此!”
闻霜月听完,感觉思绪僵了一瞬。
然后,很多个念头争相恐后冒出来。
柳氏二女,柳明慧……
两情相悦……
那她……就是萧淮腿疼发作时心里真正念的那个人?
可是为何从未听府里说起这个人。虽说王府治下甚严,但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难道,以前两人闹过什么矛盾,自此柳明慧成了府上不能提的禁忌不成?
或者说,她是萧淮腿没有残疾之前喜欢的人,残疾之后,因为萧淮的性子,两人没法再续前缘了?
总之,两情相悦啊。
无论哪种情况,这种级别的,应该算是白月光了吧。
“昭王殿下,请接旨吧。”
闻霜月回神看向萧淮,她见他从容地伸出手接过了圣旨。
闻霜月忽然庆幸方才自己没来得及问出口。
不然也太尴尬了。
读旨的公公看一眼闻霜月,拿起了第二封圣旨。
“昭王府侍妾闻氏听旨——”
闻霜月赶紧挺首了脊背。
除却废话,闻霜月听到了一段关于她升职的话。
“朕感念侍妾闻氏侍奉有功,酌情于同日擢封侧妃,望闻氏感念皇恩,与柳氏齐心协力,侍奉王驾……”
居然还有她的份儿?
她就这么华丽丽地升级为侧妃了?
读完圣旨,公公看向萧淮,满脸堆笑道:
“王爷切莫介怀,先前年关宫宴虽说定了,开春就大婚,谁知祭天出了些大事,要错开日子,这才拖到六月去了。”
闻霜月算是听明白了。
难怪萧淮方才听到婚旨那么淡定呢。
原来年关宫宴都商量好了。
她还以为,是陛下强行赐婚要将这良缘扭转过来呢。
原来,是萧淮自己求来的啊。
“贺喜王爷,贺喜侧妃!”
萧淮叫人拿了赏赐,内侍接过,欢天喜地地走了。
闻霜月顿时感觉自己手里侧妃的圣旨沉甸甸的。
虽说这是件天大的好事吧。
但怎么非要赶在别人大婚的同一日册封她为侧妃呢!
那她不是就成了煞风景的吗?
萧淮看着还跪在地上发愣的闻霜月,心里有些发紧。
她这模样,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萧淮捉住她的手臂,要将她扶起来,一边道:
“她其实是岑……”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得与良人,执手成家!”闻霜月福身,笑吟吟地地同萧淮道喜。
萧淮僵着被闻霜月暗自摆开的手,没说完的话就堵在喉咙里。
然后他看到她像刚从喜悦中回过神来一般,整个人喜气洋洋地,捧着圣旨翻来覆去地看,口中也说个不停。
“我还以为,按我的身世,只能一首是个侍妾呢,没想到我也有升职的时候!”
“以后我就不是昭王府侍妾了,出门便是昭王侧妃,多有面子啊!”
闻霜月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萧淮。
“是王爷觉得妾温柔可人,顺便求皇上抬了我的身份吗?谢谢王爷!王爷真好!”
“以后王妃入府入府,妾也能多个伴儿了。”
“对了王爷,侧妃是不是,每个月五十两月例啊?”
萧淮看着她高兴到语无伦次的模样,忽然觉得说什么都很苍白。
“是。”他淡声回道。
闻霜月笑得更开心了,“太好了,比原来多了整整三十两!那可是三十两啊!”
萧淮看她手舞足蹈,下颌紧绷着,一言未发离开了。
闻霜月停下来喘了两口气,把圣旨卷了起来,默默跟了上去。
早膳是异常的沉默。
用完膳,闻霜月就对萧淮道:
“王爷,再过不到三月就是大婚了,王爷这段时日筹备婚事定然忙碌,妾先搬回留芳院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鸠占鹊巢这么久,王妃都快入府了她还不识相地赖在这里。
按照炮灰原则,她就是那种不知死活挑衅正妃最后下场凄惨的恶毒炮灰。
快跑快跑!
越远越好!
萧淮薄唇翕合几番,最终只说出来两个字。
“也好。”
按照萧淮的性子,也好,那就是特别好。
闻霜月赶紧麻溜儿地滚蛋了。
她人先马不停蹄回了留芳院,东西是让春兰与春晓还有秋棠过来搬的。
萧淮看着衣架上她五颜六色的衣服被取下收走,铜镜下总是有些散乱的钗环首饰被放进盒子里,连盒子也被一并带走。
脚踏上摆着备换的小巧绣鞋也不见了,桌子上青窑瓷瓶里,插花牡丹被拿走,只留下了原本就是房里的瓷瓶。
枕头旁的小架上空了一大块,那儿原本放了一摞话本。
萧淮坐在房里,看着春兰春晓忙进忙出,发出嘈杂的声响,最后重归于平静。
房间平静了,他泛着痛楚的心却难以平静。
她是他的妾。
只要他想,他可以命令她搬回来。
只要他想,她就得日日伴他身侧,与他缠绵。
只要他想,她没有权利拒绝他想让她做的任何事。
他是很想。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