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阁内,萧淮“啪”地一声将圣旨扔在了桌子上。
岑南衣从这举动里读出几分不耐的火气。
他诧异地瞄了萧淮好几眼。
哎呦喂太难得了。
谁把这尊冰山给点着了?
“谁惹王爷不快了,怎得火气如此大?”岑南衣贱嗖嗖地关心着。
萧淮没理他的提问,自顾道:
“赐婚的圣旨下来了,尚书令给你安了个鸿胪寺少卿柳氏二女的身份。”
岑南衣扒拉了一下圣旨,扫过里面的内容,啧啧感叹。
“八成是这柳氏二女被他们家那欺男霸女的温三儿给谋害了,刚好拿我来填命平事呢。”
说完,岑南衣双手合十拜了拜,虔诚道:
“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是被迫占你身份的,去找温三儿索命吧。”
拜完,岑南衣看向异常沉默的萧淮。
“不过话说回来,王爷,你给你那宠妾说没说她来同你拜堂?我可宁死都不上花轿。”
萧淮的语气有几分罕见的烦躁。
“她还不知道。”
岑南衣一下听出萧淮今日这火气的症结在哪里了。
他笑嘻嘻地煽风点火。
“那王爷快给她说啊,让她早早备着,我也好安心才是。”
萧淮紧绷着下颌,抿了抿唇。
“左右不过是走个过场,到了六月十三,让她进花轿就是了。”
岑南衣摆手,“这怎么能一样呢?婚期六月十三,你现在告诉她,她就高兴三个月。”
萧淮指节掐了掐轮椅扶手,声音冷冷的。
“不会。”
萧淮低垂着眼睫,补充道:
“她不在意。”
“比起本王,她更在意那三十两银子。”
岑南衣从萧淮的语气里咂摸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眯了眯眼,狐疑道:“王爷…怎么一副很哀怨的样子。”
“莫非你,真爱上了?”
萧淮没说话。
岑南衣大惊。
不是吧,他就开个玩笑。
怎么不否认?
来真的?!
说实话,认识这么久,他难得看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萧淮吃这么大的瘪。
岑南衣有些幸灾乐祸。
“我怎么当初记得也是在这冬青阁,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我不会恨她,更不会爱她呢?”
岑南衣还特地踩了个点,脚尖点点地面。
“对,就这儿,王爷当初就坐这博古架跟前说的。”
“……闭嘴。”
萧淮眉心蹙着,昭示着他此刻十分心烦意乱。
岑南衣见好就收,不敢再造次,叮嘱道:
“我劝王爷早告诉她。”
萧淮面上覆了一层霜似地。“名不正言不顺,她知道了也不会欢喜的。”
“何况,她就算真的被赐婚正妃,也不会欢喜。”
岑南衣挑眉:“谁说的?王妃月例一百两,她指不定多欢喜呢!”
萧淮无言看了一眼岑南衣,眸光十分锐利,含着十足的警告。
岑南衣连忙正色,“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怎么有人真吃银子的醋啊?
岑南衣劝慰道:“莫恼她莫恼她,谁不爱钱呢?”
“我不是恼她。”萧淮轻声道。
岑南衣脑子里自动把“我是恼我自己”这几个字补全了。
他叹了口气。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看来成婚当天,他得下点猛药。
有时候顺其自然不如强扭来得香。
强扭的瓜齁甜。
岑南衣打定了主意,连忙去配药。
*
接下来两个多月,王府一首有宫里来的人忙进忙出帮着筹备婚事。
昭王府里,先前除夕夜挂的红灯笼取下来了。
新的红灯笼挂起来了,红绸牵起来了,喜字贴起来了。
春日总是阳光明媚,照在昭王府红艳艳的景物上,愈发添了热烈与喜庆。
闻霜月看着随风而动,飘扬在角檐下的红绸与红灯笼,心情有些惆怅。
热闹是别人的,她只有萦绕在心头散不开的担忧。
昭王府将来的正头主母柳二姑娘,不知好不好相与呢?
如果柳二姑娘和她闹出什么矛盾,萧淮定是维护柳二姑娘的。
她受一点点委屈倒也罢了,怕的就是她会被赶出府。
系统说过,她作为萧淮的炮灰小妾,命运是与萧淮捆绑的。
现在生命线觉醒进度75%,就差临门一脚了。
她若被赶出府了,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那么今年冬天,她和萧淮这两个炮灰会一起草率地挂掉的。
闻霜月坐在窗边托腮,长长叹了一口气。
可真是愁人。
院内海棠树斑驳的光影透过轩窗洒在少女愁眉不展的面容上。
黑白分明的眸子盛满阳光,亮亮的,里头却全是忧愁与失落。
闻霜月把自己攒银子的罐子搬了出来,翻来覆去地数。
她攒的银子己经不少了。
等她成了侧妃,一个月能拿五十两。
只要她努力把最后的进度补齐,就能摆脱炮灰必死的原结局!
到时候,就算这府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也可以买下一个小院子安稳过活。
天大地大,哪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呢?
这么一想,闻霜月隐隐作痛又焦虑不安的心好受了不少。
秋棠撩开珠帘进来,冲闻霜月福了福身。
“夫人,王爷传令说,陛下有意去骊山行宫举行春蒐,一来一回大概要一月,请夫人整理行装,一同前往。”
“一个月?”闻霜月有些吃惊。
现在己经是五月初了,婚期就在下月十三。
也许从行宫回来后,距离大婚就只剩几天了。
这样匆忙,岂非有些太不重视了?
往常这样的活动,萧淮是不会参加的啊,现在是怎么……
而且,他竟然要她一同前去,明明都要和王妃大婚了……
“夫人,你怎么了?王爷带您出行,不正说明你受宠吗,多好啊。”
闻霜月没说什么,只暗自叹了一口气。
“那你去帮我收拾吧。”
秋棠兴冲冲诶了一声,转身替闻霜月收拾行装去了。
闻霜月兀自站在窗前,心里愈发惆怅。
她知道,用现代人的标准去衡量书里的古人是不对的。
但对于她来说,萧淮这样,的确对柳二姑娘太不好了。
大婚前几天他才匆匆赶回府上,在那之前还与妾室形影不离地住在行宫。
哪个姑娘会不伤心呢?
明明这桩婚事是他自己求来的,却又不重视。
萧淮什么都好,唯独对感情太过轻率。
以她的恋爱观,是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人的。
然而,她根本没什么立场去评判。
因为在这件事里,她并不是与萧淮两情相悦即将过门的昭王妃,而是那个婚前还与昭王厮混一处的跋扈小妾罢了。
说不定,柳二姑娘介怀大婚前她在行宫与萧淮日日待在一处,入了府后还得收拾她呢。
她都自身难保了,哪儿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情爱?
看到秋棠抱了一叠衣服出来,闻霜月祝福她:
“秋棠,你去给院子里的人说说,以后还是叫我小夫人吧。”
秋棠不解道:“可是圣旨都己经下来了,府里人人都知道夫人是侧妃了,不过等六月十三过个虚礼罢了。”
闻霜月坚定道:“那也等虚礼过完了再改称呼。何况,若将来王妃也要称夫人,一府怎可有两个夫人?我还是得称小夫人的。”
秋棠思虑了一下,觉得的确如此。
即便小夫人即将升任侧妃,那也还是矮了王妃一头的。
若将来的王妃不好相与,这称呼一事都要惹许多麻烦出来。
王爷也多半是向着王妃,小夫人身后又没个撑腰的。
这锋芒,她们能避就避。
“是,还是小夫人思虑周全,我会给院子里的丫鬟都提点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