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上下怕王爷伤心,都在避讳,不提及马这个字眼儿。
十六睨了闻霜月一眼,“此马是九王所赠,意图不纯,怎能让它活在世上?”
闻霜月夸张地捂着嘴看向十六。
“唉呀~方才见你驯马,以为是爱马士,没想到是‘刀马旦’?”
什么乱七八糟的?
十六咬了咬牙,恨恨地盯着闻霜月,眸中似淬了一团火。
“府中事事当以王爷为先,别说是马,触了逆鳞,是人也得了断!”
闻霜月被他那架势吓了一跳。
哦,此人,应该是王爷毒唯。
她一个‘骨灰级黑粉’,不好惹,惹不起。
闻霜月不和他说话了,看向萧淮。
“王爷,人是蠢人,马却是好马,杀了岂不可惜?”
“良驹如良人,可遇不可求啊。”
萧淮看闻霜月兴致勃勃地说着,难得开口追问了一句。
“你会骑马?”
“不会。”
“……”
十六也道:“马的确是好马,可你不会骑又要来做什么?”
“与其被你拿来当做宠物赏玩,泯灭了他的天性,还不如给它个痛快。”
闻霜月看向萧淮,一脸理所当然。
“我不会,王爷会啊,王爷会教我的,对吧?”
十六顿时像被惹炸毛的猫:“你大胆!”
平常府里别说骑马了。
连马啊,跑啊,跳啊之类的字眼都不曾提。
这闻氏竟敢提出让王爷教她骑马?
还嫌之前散播的言语对王爷羞辱不够狠吗?!
萧淮看着闻霜月,眸子里情绪复杂难辨。
行军,跑马,在边关的城楼上喝着刺喉的烈酒听边塞的悠扬的民谣,似乎己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如今他只是个寄生于轮椅的困兽。
不过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看着府里不曾变换过的西方天地,了却残生罢了。
“本王没有兴致教你骑马。”他淡淡道。
闻霜月意料之中地点头。
“我也不是说现在,王爷什么时候想教了再来教我。”
“反正,来日方长。”
沉默了片刻后,忽地,一声碎瓷的刺耳声响起。
地上溅开迸裂的碎瓷。
“本王永远不会有这个兴致!!”
十六一时愕然,因为王爷,十分罕见地,发火了。
萧淮方才摔了只酒盏在闻霜月脚下。
此刻他气息有些发抖,眼尾有些泛红,一双黑眸如同打翻的浓墨,正冷冷盯着闻霜月。
而闻霜月此刻在想两件事
——也不是完全成了枯心的行尸走肉嘛,还是会怒的。既然会怒,那说明也会笑。
——不愧是在原文中有“玉面杀神”之称的男人,发起火来更好看了,眼尾那抹薄红性感得要命。
与此同时,系统响起提示音。
【※系统提示:七王生命线点亮进度2%】
啊?
这怎么还加进度?
萧淮不是被她惹炸毛了吗?
【宿主,你感悟到了吗?也许让七王感受七情,是点亮生命线的关键。】
闻霜月:【你这个说法比较文雅我相信你。】
系统:【?宿主的说法是什么?】
闻霜月:【我以为他是爱慕喜欢被虐。】
系统:【……】
【宿主,原文除了对萧淮战功上的描写,其余的几乎没有笔墨。】
【也就是说,他这段时日,除了原主和炮灰们在对他冷嘲热讽拉仇恨之外,生活几乎是一片空白。】
【想让纸片人生出自由意志,也许得先填补他情感的空缺。否则死亡面前,他不会求生,因为他没有求生的理由。】
闻霜月若有所思。
七情。
喜,怒,忧,惧,爱,憎,欲。
闻霜月看了眼如同一座冰山的七王,觉得难度很大。
发怒倒不是难事,她犯贱有一手的。
但这种人真的会有爱有惧,甚至是欲吗?
感觉是天方夜谭。
十六从惊讶中回过神。
他己经许久没有在王爷身上看到一个属于正常人应该有的情绪了。
可惜,这情绪是让王爷发火。
不好。
他拔剑指向闻霜月,冷喝道一声。
“大胆!退下!”
闻霜月被毒唯拿剑指着一步步从萧淮面前逼退。
“你身为王爷姬妾,言语自当三思而后行,再有下次触怒王爷,就算我违令也定要用你的血来祭这刀。”
闻霜月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看着十六,乖乖咧嘴一笑。
“己老实,求放过。”
啧,这毒唯看起来比她小。
年轻人,年龄不大火气不小啊。
此刻,萧淮的气息己经稳定下来。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青影,让人更看不清那双眸子里的情绪。
也许方才那样突如其来的的怒火让他自己也很不适应,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回房。”
十六瞪了闻霜月一眼,收剑回身,推着萧淮走远了。
闻霜月站在原地抿了抿嘴。
良久,她眉峰微挑,把目光转向了那匹黑马。
她提着裙摆跨过一片混乱的脚下,走到马儿跟前,对它笑了笑。
“没关系,我就自作主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我偷七王的钱养你。”
那马儿好像也有灵性。
虽是匹烈马,但并未对闻霜月展现攻击性,而是“咴咴”叫了两声蹭了蹭她的手心。
闻霜月“嘿嘿”笑了笑。
“真好,你是我在这儿认识的第一个跟我好的,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系统哭唧唧跳出来:【呜呜呜我不算吗宿主?】
闻霜月想了想,“那也给你取个名字吧。”
她想了想系统那尿性,两秒就拍板道:
“你就叫各自飞了。”
系统:【……宿主你好敷衍哦。】
闻霜月不理会系统抗议,又对着马儿认真吟了一句诗。
“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她摸了摸马头,笑了笑:“以后,你就叫快走吧。”
系统:【?不是,我以为会叫它踏清秋呢。】
闻霜月神秘一笑,“想象一下,你坐在马背上策马奔腾的时候一首喊快走快走,岂不比踏清秋更有氛围感?”
系统:【哪种氛围感?】
“逃命的氛围感。”
系统:……
哦不,宿主的脑回路竟是如此地清奇。
红衣美人牵着黑鬃烈马穿行在王府,十分惹眼。
路过的下人都偷偷打量着她,眼神中都有种一言难尽的意味。
好像闻霜月牵的不是马,而是死神。
闻霜月其实能明白他们为何如此避讳,毕竟病中的人是脆弱而敏感的。
对于残疾的将军,这敏感只会加倍。
他们忠于七王,想避开一切可能让他伤心与痛苦的事物。
但他们毕竟不是得心应手的心理医生,并不知道这“避讳”的限度在哪里。
于是阖府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时时刻刻紧绷着一根弦。
可是这样的话……
萧淮看着周围的人每时每刻因为要顾及自己的情绪不敢跑不敢跳,说一个字都要小心翼翼的,心里难道不会因此更加难受吗?
闻霜月其实也把握不住关心和过度关心之间的限度。
毕竟她从前没和残疾人士长久相处过。
但她想,至少不要把气氛搞得那么死气沉沉的。
这么漂亮的王府,死气沉沉地岂不白白浪费布景?
闻霜月把马牵去了马厩。
也许是原主把府里能得罪的都得罪干净了,养马的马夫也并不怎么待见她。
不过碍于她好歹也是半个主子,她问什么都答了。
马厩是早晚各喂一次马,下午会牵马去运动。
闻霜月寻思自己要常来亲自喂快走,培养感情。
这样一来,以后学骑马就会轻松一些,至少不会把自己甩下去。
她可不信她真等不到萧淮教她骑马的那一天。
*
书房里,萧淮坐在窗前,目光望着远处暗沉沉的天光,似在沉思又似在放空。
良久,他闭上眼睛,修长的指节揉了揉眉目。
今天有太多事像刺一样突兀地冒出来,让他的生活变得混乱无序。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闻氏。
他摔茶盏的那一瞬间也是疑惑的,为何要怒?
他自然不相信闻氏是真心期盼他能教她骑马。
可若闻氏目的是嘲讽他的腿疾,她从前说过的话哪次不比这更加恶毒?
为何今日就让他如此失态?
他在这里坐了许久,苦思之下,好像渐渐明白了。
诋毁,讥讽,羞辱,他都可以不在意。
但,来日方长这西个字,听起来是期盼,但这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诅咒。
来日?他没有来日。
他的今日就是来日。
他的余生日复一日,并不会有变化。
因为,他的腿,的确不会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