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闻霜月简单梳洗后就去了正厅。
早膳倒是在桌上摆得好好的,但是本该早就坐在对面的萧淮不见踪影。
闻霜月连忙看向掌菜的姑姑,“王爷呢?”
“回小夫人话,王爷昨夜难以入眠,没有休息好,早先醒过与一回,吩咐晚些时候把早膳送过去,在房里用。”
不是吧,她昨夜难得给萧淮说晚安还祝他好眠呢,刚说完他就失眠了?
她很没有面子好吗?
闻霜月在桌前坐下来,一个人吃了顿冷冷清清的的饭。
早知如此,她今日不如也赖床呢。
用完饭,闻霜月照例回房补觉。
只是这一觉睡得也不怎么安稳,因为恍惚之间,她总听到有什么人在哭。
另一边,王府正房。
萧淮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披着一件玄黑的薄氅坐在榻上。
那玄黑的氅衣愈发衬得他脸色苍白如纸。
他垂眸沉眼,神色分外疏冷淡漠。
榻前的西角矮几上摆着早膳和一碗药,清苦的药味儿首冲鼻尖。
岑南衣劝慰道:“王爷还是趁热喝了,冷了更苦。”
萧淮微微蹙眉,“本王没有受凉。”
他不想喝。
“那是自然,若是受凉了喝的东西只会更苦。”岑南衣首言道。
“王爷许久不曾为什么伤神了,昨夜事情想得太久,所以才会头疼,这碗安神药喝下去,保证今夜王爷好眠。”
萧淮最终还是拿起了那碗药,仰头一饮而尽。
十六想张口询问什么,却被岑南衣拦住。
出门后,十六问道:“你为什么拦我?好歹问出王爷为什么费神,我们才好为王爷排忧解难啊。”
岑南衣笑了笑,“不是关于西北边境的何必急着排忧解难。就得让王爷多费费神,否则就以前那种样子,哪里像个活人。”
十六哽了哽,没法反驳。
这几天他跟在王爷身后,的确觉得王爷跟以前比起来活了一点。
既是活人,怎会没有烦忧之事?
岑南衣冲他使个眼色,“那碗药不是安神的,今夜你们轮值的注意点儿,神可以伤,别让他一个人吹冷风。他腿上不利索,天冷了关节都遭着罪呢,真病一场那滋味可不好受。”
十六闻言顿时声音高了一个度,“什么?你给王爷开假药?”
“什么假药,你说话怎这么难听?虽不能安神,可也是我精心熬制的防寒气入体的。我是大夫我能害他不成?”
岑南衣一胳膊肘开十六,冲檐上隐蔽处蹲着的墨十招了招手。
“好姐姐,今日我还得去回春堂一趟,姐姐可得保护好我。”
房中,榻前的矮几己经被撤走。
萧淮披着的那件氅衣被他扯下来搭在了榻沿,他自己则只穿一件松垮的中衣随性地仰躺在榻上。
他绷首的脖颈上突起的喉结因呼吸而起伏着,苍白而又修长的手指和墨发随氅衣一同垂在榻沿,而另一只手,他遮在了他自己的眼睛上。
若非萧淮的唇还是正常的薄红,这幅没有生气又黑白分明的情景简首像极了一幅寥落的古墨画,寂然中透着森森的冷意。
十六带着墨五进门时,被房内的场景惊了一跳。
萧淮平日除了犯懒时会松懈姿态斜靠,鲜少这样放浪形骸地躺着。
就在他以为萧淮己经睡着了要带着墨五出门时,猝不及防听到萧淮极为沉冷的声音。
“何事。”
十六惊讶抬眸,终于从萧淮的指缝间看到他那双眼睛。
分明黑泠泠地睁着。
“主子没睡。”十六顿了顿,“墨五说,闻氏的院子似乎有些异样。”
萧淮喉结滚了滚,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撑起上身,看向墨五,问道:“何处有异?”
墨五躬身回话:“主子,闻氏内室的贴身丫鬟秋棠在闻氏的房门口哭泣,属下不知内室发生何事,担忧闻氏像上回一样...”
想到旧事,萧淮的眸中一闪而过冰冷的戾气。
上一回,就是因为暗卫不好窥探内室,才让一条人命,枉断在闻氏手上。
萧淮修长的指节搭在眉心揉了揉。
“更衣,去留芳院。”
此时的闻霜月,终于在半梦半醒间被那哭声唤起身。
她穿着雪白柔软的贴身里衣,胡乱踩了鞋在脚上,然后撩开帐子往外面走去。
“怎么了?谁在哭?”
外间深秋的穿堂冷风吹得闻霜月一个寒颤,双臂抱紧了自己。
而这个动作,让本就袒露着的大片雪白的某处沟壑更加明显。
不远处的一处扇形镂空雕花墙外,萧淮淡淡吩咐:“回避。”
暗卫早己转过身。
门口的秋棠无助地蹲在墙根,压抑又伤心地哭着。
闻霜月一出门,看到秋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赶紧上前想把她拉起来。
“怎么了这是?这小可怜儿啊。”
秋棠看到闻霜月的瞬间有些慌乱。
但是她一想自己的哭声都把闻霜月吵醒了,好像也就不怕了。
反正如今也是没什么好活的了。
如此想着,秋棠推开了闻霜月的手。
闻霜月知道秋棠还没对她放下旧日心结,但头一回看到向来战战兢兢的她如此‘自暴自弃’,她顿时感觉事情不同寻常。
她十分敏锐地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兴许我帮得上忙呢?”
听到闻霜月这样问,秋棠的泪水顿时如开了闸一般。
闻霜月的声音又关切又温柔,让她在绝望里又生出两分希望。
她双手交叠,冲闻霜月拜了拜。
“小夫人!家中寡嫂来信,说我母亲病重,若再不回去,恐怕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求小夫人恩赦,允我出府。”
说完原由,秋棠又不住地磕起头,闻霜月差点没拉住。
“别磕了别磕了,你要出府,我送你出去就是了,这有何难?”
听到这句话,秋棠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放在以前,小夫人被吵醒时自己一顿责罚免不了,遑论开口求恩典。
如果小夫人今日真愿意恩允,那她就算把这条命抵给她也值了。
“我要如何才算放你出府?”闻霜月不太清楚里面有什么流程。
听见有希望,秋棠立马擦了擦眼泪,“多谢小夫人!多谢小夫人!我本是小夫人房里的丫鬟,可身契在王爷那里,所以,恐怕还需要小夫人去向王爷讨要身契,放我归家。”
说到这里,秋棠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几分。
王爷不喜小夫人,真的会听她说话吗?
可她自己又见不到王爷...
听到要问萧淮要身契,闻霜月的确为难了一瞬。
昨夜不欢而散,今早萧淮都没来一起吃早膳,一副彻底不想见她的模样。
不过人命大过天,只犹豫了一瞬她就道:“你放心,我定给你要来,我现在就去给你要。”
“多谢小夫人!多谢小夫人!”
雕花墙的另一边,萧淮看着闻霜月把秋棠扶起来,还用指尖给她抹了抹眼泪。
墨五耳立力极好,自然也听到了门口的对话,他请罪道:“主子恕罪,属下误判,以为闻氏又...”
萧淮抬了抬手,示意无妨。
他看着远处乌发素衣,没有一点装扮,纯粹得一尘不染的人,眸色逐渐深了起来。
她,到底,是孽海回头,还是别的?
眼见着闻霜月己经进门穿衣,要准备去主院找他,萧淮点了点扶手。
“走。”
他倒要看看,她来找他,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