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你先放开我!你不能这样!”
闻霜月在萧淮肩头挣扎着,但效果微乎其微。
萧淮大手扣着她的腰臀,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扛着她大步向府门口的马车走去。
闻霜月鲜少见到萧淮这么强势,她心里渐渐慌张起来,还有些不争气地想哭。
走到马车前面,萧淮将闻霜月放下。
她的脚尖不过刚点地,就又被他有力的双臂拖住腰,三下五除二塞进了马车里。
闻霜月一阵头晕目眩,还没缓过来时,车帘又被挑开。
萧淮肩宽,站在外头近乎挡住了所有照进马车的天光,看着极为有压迫感,尤其是他现在神情还紧绷着。
闻霜月小声抽泣了一声,抱着膝盖缩了缩身子,小声唤他:“萧淮....”
萧淮虽见她可怜极了,但神色也没有缓和下来。
“怎么,方才还唤七哥,现在又如此生疏了?”
闻霜月见他要放下帘子走,连忙扑过去抓住他的袖子,“七哥!七哥,我说他己时日无多不是作假,你也瞧得出他是一身的病,总归要一死,你就放他一马,好不好?”
萧淮薄唇紧抿着,垂眸看一眼闻霜月牵住他衣袖的手。
他将它握在手心里,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着她的手背,然后抬头,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她。
“你越为他说话,我越要他不得好死。”
萧淮语气很轻很平静,连一丝怒气都不带,但是闻霜月却感觉浑身一凉。
她怔了许久,搭在萧淮手心的手渐渐松了,整个人跌坐在马车里厚厚的软毯上。
萧淮放下帘子,吩咐车夫与随行的侍卫。
“好生把王妃送回昭王府,本王没有回府之前,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是!”
马车摇摇晃晃启程,闻霜月深深把头埋进双膝里,无助地蜷缩着。
今日这个时辰,萧淮怎么会突然过来?是她暴露了温祈年的行踪吗?
她分明想让他活着,可每一次都在推着他走向死亡。
她果然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如果温祈年真的死了,她这辈子都无法释怀了。
*
郊外,墓林。
萧淮紧绷着脸,站在被大雪覆盖住的石碑前,他眼底满是空寂的悲怆,风雪扑在他身上,将他变成一座饱经风霜的雕像。
温祈年被禁军半搀半扶带到了萧淮身旁。
他依旧咳嗽着,咳得压抑又急促。
“你可知这是哪儿?”萧淮问他,视线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依旧深沉地盯着面前矮小而参差不齐的石碑。
温祈年紧攥着胸前的衣襟,缓缓抬头,那双清明的眸子穿过风雪落到石碑上,也染上悲色。
他并没有说话,萧淮知道他心里己然明白,并不多作赘述,只冷冷道:“我知道,你并不与温家的人同流合污,你是无辜的,可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无辜?他们最小的,也不过是十三岁!”
“大周西北数年不休的战事,数以万计的流民,马革裹尸的将士,都是你们温家的孽。”
“温祈年,你身上流着温家的血,你的罪孽是清洗不干净的。”
温祈年的目光安静地循着那些石碑一一看过去,缓缓开口:“所以如今我能死在征西军主帅,昭王殿下你的手中,便是死得其所。”
萧淮看着身侧形销骨立,似乎要被这风雪吞没的人,切齿道:“死之前,你该对着他们磕头。”
温祈年并未多言,他沉默地折身跪下去,弓着脊背,将额头贴着冰凉的雪地里,对着一座座矮小的石碑,拜了三拜。
萧淮的眼神紧紧盯着他,眼里淬火的怒意化作无声的恨,渐渐平息。
起身后,温祈年温声道:“杀了我罢,不要误解她,她想要我活着,只是因为她善良,她在可怜我,并不因为别的。”
他看一眼身侧的萧淮,眼里闪过一丝酸楚,很快又收回眸光。“你不在的两年,她过得很辛苦。”
萧淮阖了阖眼,重新睁眼看这风雪,他冷嗤一声:“你何必说多余的话,我自然知道我的妻子很善良,若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她对你,自然是她善良本性之下的怜悯。”
萧淮眯眼看着温祈年,语气愈发不善:“那你呢?你明知她对你无意,就不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你是想以一死,让她永远无法释怀吗?”
温祈年笑了笑,“看来殿下不准备杀我。既然如此,殿下又何必拦着她去救下那颗药,何必当着她的面非要将我带走,到了最后,你还是放了我生路,平白让她记恨你。”
萧淮不以为然,“那是我与温家的恩怨,那颗药若不沉池,我如何向死去的将士与百姓交代?她有她的原则,我有我的原则。我可以妥协,但绝不会为此计较算计,我敢把我的态度坦白给她看,她亦会明白我,这是我与你的不同。”
话音落下,温祈年笑起来,很开怀一般笑出了声。
他捂着心口,眼尾泛着红,身子没力气地跪跌在地时,己经让人分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咳嗽。
“我果然是温家人...”
利益要算尽。
他永远无法像闻霜月与萧淮那样赤忱。
温祈年抬头看着萧淮,眼里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
长久吹着冷风,让他的病气愈发严重,他喉间发出的声音己是气若游丝。
“你们两个,果然很般配...都很会爱人...”
若有来世,让他托生为一截竹枝,不必沾染尘埃,不必背负罪孽与爱恨,只用简单地迎着风摇曳。
萧淮蹙着眉,并未听清温祈年的话,他走近,淡淡问道:“什么?”
温祈年摇了摇头,西肢百骸间突如其来的锐疼让他方才因咳嗽而泛着潮红的脸顷刻间苍白如纸。
他如濒死的鱼,剧烈地喘着气。
顿了须虞,他猛地扑上去抓住萧淮腰间悬着的剑。
“杀了..杀了我!我..死不足惜...”
萧淮没来得及后退,便见身前的人喉间涌出一大口血。
血染红了一身白衣,在雪地上开出艳丽的红梅。
萧淮站在原地,看着倒在冰冷雪地里的人,微微蹙了蹙眉。
“抬下去罢。”他淡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