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的陶缸见了底,缸底残留的几粒陈米己经发绿生霉。爷爷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里的火光忽明忽暗,照着他眉间三道深深的竖纹——那纹路不像是皱纹,倒像是被什么利爪生生抓出来的。
"后山的蕨菜该冒头了。"爷爷吐出一口青烟,诡异的是,那烟圈在半空中竟凝成个扭曲的人形,久久不散。
文川看见叔叔往腰间别柴刀时,刀身突然"铮"地自鸣一声。更可怕的是,他在刀刃上映出的不是叔叔的脸,而是一团模糊的黑影,那黑影似乎还在对他咧嘴笑。
"明日寅时进山。"爷爷在鞋底磕了磕烟锅,烟灰落在地上竟排成个诡异的图案,"带上黑狗牙和红线。"
天刚蒙蒙亮,爷俩二人就进了山。山间的晨雾泛着诡异的淡绿色,每走一步,脚下都会传来"咯吱"声,仿佛踩在什么动物的骨头上。
"奇怪,"叔叔用柴刀拨开一丛蕨菜,"这些蕨菜怎么是红色的?"
爷爷低头看去,顿时浑身发冷。那些所谓的"蕨菜"根本不是植物,而是一根根细长的手指,指尖还滴着暗红的液体。更可怕的是,当他后退时,那些"蕨菜"竟然齐齐转向他的方向。
"快走!"爷爷突然脸色大变,拽着叔叔就要往回跑。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树丛里传来"沙沙"声,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慢显现——那是个穿着破旧红衣的老妇人,她的脸上长满了白色的菌丝,嘴角却诡异地咧到耳根。
日头西斜时,山道上传来沉重的拖拽声。文川在院子看见爷爷半背着叔叔踉跄走来。叔叔的右腿怪异地反折着,裤管完全被暗红的液体浸透。最骇人的是那个伤口——五个乌黑的指印深陷肉里,每个指印边缘都长出了细密的白色菌丝,那些菌丝还在缓缓蠕动。
"不是山魈..."叔叔的牙齿不住打颤,声音里带着哭腔,"那东西...长着娘的脸..."
文川颤抖着用剪刀剪开黏在伤口上的布料,发现菌丝己经扎进血管,在皮肤下形成蛛网状的青黑色纹路。奶奶端来的盐水刚浇上去,伤口里突然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吓得她失手打翻了碗。
"按住他!"爷爷突然暴喝。只见叔叔小腿上的指印猛地收缩,竟像活物般往肉里钻去。伤口深处,隐约可见半截漆黑的指甲在蠕动,指甲缝里还夹着些暗红的碎肉。
马道长来时带着一包坟头土,那土里还混着几片碎骨。他抓了把土按在伤口上,泥土立刻变成暗红色,像吸饱了血一般膨胀起来。
"是食尸蕈。"道长用指甲划过的皮肤,带出丝粘稠的黑液,"这东西靠吃死人脑髓长大,最爱往活人伤口里钻。"
他让文川取来三年以上的灶心土,混着香灰敷在伤口。刚敷上去,叔叔突然眼球上翻,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搅动。更可怕的是他的伤口——那些菌丝疯狂扭动,从皮下顶出密密麻麻的白色尖芽,每个芽尖都裂开个小口,流出黄绿色的脓液。
"糯米!快!"
文川把泡过黑狗血的糯米压上去,米粒立刻变黑发胀,像煮熟的蛆虫般滚落。屋里突然弥漫起一股腐烂的甜香,墙角的老鼠洞传出"吱吱"惨叫,三只灰鼠疯狂地撞墙而死,它们的脑壳上都长着一簇白毛。
寅时的山路飘着淡绿色的雾,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文川提着白灯笼,灯光照到的树皮上全是抓痕,有些痕迹还很新鲜,渗着暗红的树汁,像血泪一样缓缓流下。
"看脚下。"马道长突然拽住他。文川低头,看见腐叶间埋着半块头骨,颅顶有个规则的圆孔——像是被什么利器生生撬开的。更骇人的是,孔洞里长着一丛细小的白蘑菇,蘑菇伞盖上隐约可见五官的轮廓。
灯笼的光突然变成惨绿色。前方出现个塌陷的坟包,坟头长满血红色的蕨菜。每株蕨菜的顶端都顶着颗米粒大的白珠,文川凑近一看,差点惊叫出声——那些白珠上竟都长着微缩的人脸,有的在哭,有的在笑,还有的正用细小的牙齿啃噬着蕨茎。
"退后!"道长刚掏出铜钱剑,坟土突然炸开。一具缠满菌丝的尸体首挺挺立起来,它的脸如鼓,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
尸体张开嘴,喷出团黄绿色的孢子雾。马道长的道袍瞬间被腐蚀出无数小孔,露出里面爬满蛆虫的皮肤。那些蛆虫每一条头上都长着人脸,正发出细小的笑声。
文川刚屏住呼吸,就感觉有东西在往耳朵里钻。他拼命摇头,耳道里掉出几根扭动的菌丝,那些菌丝落在地上,竟像蛇一样游向他的影子。
道长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铜钱剑燃起幽蓝火焰。剑尖刺入尸体心窝时,脓血喷溅处竟开出朵朵白花。那些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果,果实分明是缩小的人头,正用尖细的声音重复着:"饿...好饿..."
文川抡起柴刀砍向菌尸脖颈,刀刃却像劈进烂棉花。更可怕的是,刀身竟开始长出白色绒毛,顺着刀柄向他手腕蔓延。那些绒毛触到皮肤的地方立刻长出细小的水泡,水泡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千钧一发之际,马道长将一张紫符贴在自己天灵盖上。他的瞳孔瞬间变成惨白色,指尖迸出七道电光,每道电光里都裹着个惨叫的人影。
"雷来!"
闪电劈中菌尸的刹那,文川看见无数人影从它体内炸出——有挺着大肚的孕妇,有缺了半边脑袋的孩童,最后浮现的是叔叔痛苦扭曲的脸,他的嘴里正不断涌出白色的菌丝。
火焰吞没尸体时,响起千百人的惨叫。那些血红蕨菜疯狂舞动,顶端的人头珠子一个接一个爆裂,溅出的液体在地上画出诡异的符文。
回程时,文川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长出了白色菌丝。马道长用烧红的缝衣针替他挑出来时,每根菌丝都在尖叫,针尖挑出的东西根本不是菌丝,而是一截截细小的指骨。
"还没完。"道长望着后山方向,那里的雾气正凝成一张巨大的人脸,"你叔叔腿里的东西...只是它的一根手指。"
当夜,文川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血色的蕨菜地里。每株蕨菜顶端都长着熟悉的脸——爷爷、叔叔、奶奶、马道长...最后出现的是一株特别高大的蕨菜,顶端赫然是他自己的头颅,正对着他诡异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