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更，文川就从噩梦中惊醒。枕头上沾满了暗红色的黏液，散发着腐蕈的甜腥味。他抹了把脸，发现掌心粘着几片细小的蕨叶——那些叶子在他手中扭动着，叶脉里流动着暗红的液体。
晨雾还未散尽，村里就传来王婶的尖叫声。文川赶到井边时，看见井水里漂浮着数十个拇指大的人头菇。那些菌菇的面容清晰可辨，最近的一个赫然是昨夜死去的山货郎老李。
"今早打水时还没有..."王婶哆嗦着指向井壁。青苔覆盖的砖缝里，密密麻麻的白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人脸。那张脸的嘴角缓缓咧开，吐出一串泛着绿光的气泡。
马道长往井里扔了张黄符，符纸瞬间被染成墨绿色。"是血蕨的孢子。"他掐指一算，脸色骤变，"快去你叔叔屋里看看！"
叔叔的卧房弥漫着腐臭味。床边的痰盂里，几团带血的黏液正在蠕动。最骇人的是，每团黏液上都长出了细小的菌柄，顶端顶着微型人头，五官与鼠叔有七分相似。
"咳咳...从半夜开始..."叔叔刚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文川眼睁睁看着一团混着菌丝的鲜血喷在床单上，转眼就长出三寸高的白蕈——蕈伞上浮现出叔叔年轻时的面容。
马道长迅速用红绳捆住叔叔的双手。"这不是病。"他从药箱取出个瓷瓶，倒出七颗黑丸，"是那东西在通过血脉找替身。"
黑丸入腹，叔叔的皮肤下顿时鼓起无数小包。那些鼓包在皮下游走，最后聚在喉结处，将脖子撑得比头还粗。随着"噗"的闷响，一团缠满菌丝的肉块从叔叔口中射出，落地就化作人形蕈菇，撒腿就往门外跑！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马道长铺开的符纸上。文川这才发现，那些黄符的背面竟用血画着精细的菌类图谱。
"这是你师祖留下的《百蕈谱》。"道长指着其中一幅血色蘑菇图，"食尸蕈只是末流，真正可怕的是'人面蕈'——它能吃掉人的记忆，再长成那人的模样。"
图谱最后几页被撕去了，残留的纸边焦黑卷曲。文川正要细看，道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溅上几点暗红——那根本不是血，而是活着的菌丝！
"师父您..."
"无妨。"马道长迅速掩住袖口，却没能挡住文川看见他手腕内侧浮现的蕈类纹路，"去准备黑狗血和坟头土，今夜要封井。"
子时的井边阴风阵阵。马道长用浸过黑狗血的麻绳在井口布下七星阵，每颗铜钱上都刻着"镇"字。文川刚把坟头土撒入井中，水面突然翻涌如沸，数十个人头菇争先恐后地往上爬！
"丙位！"道长厉喝。文川将桃木钉狠狠扎进井沿裂缝，钉身立刻长出白色菌丝。更可怕的是，那些菌丝顺着桃木钉爬到他手上，所过之处皮肤浮现出细小的蘑菇芽。
井水突然炸开，一个由无数菌丝组成的人形蹿出水面。它的头部不断变换着面孔——王婶、货郎、叔叔...最后竟变成了文川自己的脸。
"来陪我..."军人发出文川的声音，"我们本是一体..."
文川的手腕突然被抓住。马道长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菌人脸上。那些面孔立刻扭曲惨叫，菌丝如潮水般退入井中。道长趁机将一张紫符投入井底，井水顿时变成血红色。
黎明时分，文川在铜镜前发现锁骨处浮现出蕈类纹路。那些暗红的线条像活物般缓缓延伸，己经爬到了脖颈。更可怕的是，当他触碰纹路时，耳边竟响起无数人的低语——全是那些被菌菇吞噬者的记忆。
马道长掀开自己的道袍，胸口赫然是一幅完整的蕈类图腾："三十年前，我师父就是被这东西吃掉的。现在它选中了你我..."
院外突然传来"沙沙"声。文川推开门，看见院墙上爬满了血色的菌丝，组成一行狰狞的大字：
"还剩六个"
翌日黎明时分，文川被一阵刺耳的刮擦声惊醒。他推开窗，看见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正在晨雾中剧烈摇晃——可今日分明无风。
槐树下己经围了一圈村民。文川挤进人群，倒吸一口凉气：老槐树的树皮正大片大片脱落，露出里面血红色的木质。更骇人的是，那些木质纹理竟组成数十张扭曲的人脸，每张脸都在无声地尖叫。
"是李货郎！"王婶突然指着树干中央。那里浮现的面容赫然是昨日溺亡的货郎，只是嘴角己经裂到耳根，露出森森白牙。树皮下传来"咕啾咕啾"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在吮吸树汁。
马道长用铜钱剑划开树皮，一股腥臭的黑血喷涌而出。血泊中浮着几颗黄豆大的白菇，每颗菇伞上都长着货郎缩小版的脸，正用针尖大的眼睛盯着围观的人群。
正午搜查货郎家时，文川在米缸后发现个诡异的巢穴。上百只老鼠用碎布和骨头搭成个人形轮廓，心脏位置堆着几十颗发霉的米粒——正是文川家米缸失踪的陈米。
"吱——"一只独眼灰鼠突然窜出，叼住文川的裤脚就往巢穴拖。马道长眼疾手快斩断鼠尾，鼠尾却像活物般扭动着钻进了墙缝。更可怕的是，鼠巢的"头部"突然塌陷，露出下面埋着的半块头骨——天灵盖上有五个熟悉的指洞。
"它在模仿人类。"道长用符纸包起头骨，"这些老鼠...都被菌丝控制了。"
文川锁骨处的蕈纹己蔓延到下巴。今晨他发现，每当触碰这些纹路，就能听见货郎临死前的惨叫："...槐树...吃人..."
马道长的情况更糟。他左臂完全被菌丝覆盖，袖中那截人面蕈己经长出五官，正用道长年轻时的声音不断低语。更可怕的是，道长开始无意识地在符纸上画满菌菇图案，画完就饥渴地吞吃下去。
"它在改写我的记忆..."道长苦笑着卷起袖管，胳膊内侧新长出的蘑菇正开出一朵小花，花瓣上隐约可见文川的脸。
同时，一个更恐怖的消息传来：货郎的棺材空了。文川赶到坟地时，看见棺材内壁布满抓痕，棺盖上用血画着棵枝丫倒垂的槐树。
马道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痰里裹着几粒槐树种子。那些种子一落地就疯长，转眼长成三尺高的小树——每片树叶背面都长着货郎狞笑的脸。
"它要举办宴会了..."道长擦着嘴角的血，"我们...都是食材..."
村口老槐突然无风自动，树冠里垂下数十根菌丝组成的"绳索"，末端都打着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