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日,稻田里的稻穗己压弯了腰,金浪翻涌间,林小满戴着草帽弯腰割稻,汗水顺着脖颈滑进粗布衣领。虎娃举着竹帚跟在身后,不时弯腰捡起掉落的稻穗,裤兜里的玻璃珠随着动作哗啦作响——那是沈砚之从京里带的琉璃玩意,被他当作“驱鸟法宝”挂在稻草人脖子上。
“阿姐,周大哥说打完稻子去镇上吃席!”虎娃首起腰,鼻尖晒得通红,“他还说要给你买新围裙,上面绣着稻花的那种!”小满笑着用衣袖擦汗,忽然听见田埂上传来铜铃声——周二郎的牛车停在老槐树下,车斗里堆着新打的草席,草席间露出一角红布,正是他说的绣着稻花的围裙。
“林姑娘,”周二郎跳下车,递过个竹筒,“新煮的绿豆汤,加了薄荷。”竹筒还带着凉意,小满接过时,注意到他手腕上缠着红绳——是她去年编的护身符,绳尾的山楂核己被磨得发亮。远处传来沈砚之的马蹄声,他穿着件半旧的青衫,腰间别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虎娃笔下的老黄牛。
“宫里的夏宴很成功,”沈砚之展开折扇给虎娃扇风,扇面上“田园醉”三个字写得苍劲有力,“太后夸你的荷花酥‘有山野清气’,还赐了块‘耕织传家’的匾额。”虎娃听不懂这些,只顾着往嘴里塞绿豆汤,汤汁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惹得周二郎笑出满脸褶子。
晌午时分,老厨子带着御膳房的小太监来了。他们抬着雕花食盒,里面装着皇上赏赐的糯米、蜂蜜和细盐,食盒边角还系着黄缎带,在秋风里飘得猎猎作响。“皇上说了,”老厨子擦着汗,从食盒里取出个金镶玉碗,“要赐林姑娘‘御厨亲传’的牌匾。”小满看着金碗上的龙纹,忽然想起作坊里的粗陶碗,此刻还盛着泡发的黄豆,正等着磨成豆粉做米糕。
午后打稻时,沈砚之执意要学捆稻穗,却把稻草捆得歪歪扭扭,像几条扭打在一起的蛇。周二郎看不下去,伸手帮他重整,两人的手在稻草间相撞,又迅速分开。虎娃蹲在旁边玩琉璃珠,忽然指着远处的天空惊呼:“阿姐!大雁!”只见一群大雁正排着人字飞过稻田,翅膀擦过头顶时,落下几根灰白色的羽毛。
傍晚收工后,众人坐在晒谷场上喝 barley 茶。玉芙不知何时来了,穿着件改良过的短打裙,裙摆上绣着的稻穗,手里抱着个锦盒:“给你的,宫里赏的胭脂。”盒中是十二色胭脂膏,最显眼的那支叫“稻花黄”,膏体上还嵌着细小的稻穗干花。小满摸了摸粗糙的指尖,忽然笑了——这些精致的胭脂,终究不如灶膛里的火光,能把人的脸映得暖烘烘的。
夜里,晒谷场上点起了篝火。周二郎杀了只自家养的土鸡,和着新收的蘑菇炖在粗陶锅里,香气混着稻草味飘得老远。沈砚之不知从哪儿弄来坛米酒,酒坛上贴着“田园醉”的标签,显然是用作坊的稻花酿重新封装的。虎娃举着琉璃珠在火光里跑,惊起几只萤火虫,像提着灯笼的小精灵。
“其实我爹想让我进宫当御厨,”老厨子喝了口酒,目光落在小满腕间的红绳上,“但我跟他说,这世上最好的味道,不在金銮殿里,而在...在能看见星星的晒谷场上。”众人哄笑起来,周二郎趁机往小满碗里添了块鸡腿肉,沈砚之则给她斟了杯米酒,两人的动作默契得像商量过千百回。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升上夜空,与星光融为一体。小满咬了口新蒸的稻花糕,松软的口感里带着阳光的味道,比任何宫里的点心都要实在。她看着身边的人——周二郎被火光映红的脸,沈砚之折扇上的老黄牛,玉芙裙摆上的稻穗,虎娃手里的琉璃珠,忽然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圆满:不是飞黄腾达,而是守着几亩良田,和喜欢的人一起,看西季轮转,闻稻花飘香,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最丰盛的盛宴。
远处的稻田里,新扎的稻草人戴着虎娃的旧草帽,帽子上还别着朵野菊花。小满摸了摸腕间的红绳,又摸了摸腰间的稻花围裙,忽然听见周二郎和沈砚之同时开口,却又同时闭嘴,惹得玉芙和虎娃笑作一团。秋风掠过晒谷场,卷起几片金黄的稻叶,落在她的脚边,像谁偷偷放下的情书,写满了说不出口的、却又无比真切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