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浓得化不开,林小满站在作坊里,看着新打的糯米糕被整齐码进竹筛。空气中飘着清甜的米香,混着窗外的蝉鸣,让人忍不住想打瞌睡。虎娃趴在灶台边,用指尖偷偷蘸着桂花蜜往嘴里送,嘴角沾得亮晶晶的,活像只偷蜜的小兽。
“阿姐,沈公子说今晚会带冰酪来!”虎娃忽然抬起头,眼睛亮得像缀着星星,“上次那个葡萄味的冰酪,我能再吃两碗吗?”小满笑着用帕子擦他的手:“先把《千字文》背完,不然没得吃。”话音未落,院外传来竹哨声——是周二郎的牛车,车斗里装着新砍的竹子,竹篾间插着几枝含苞待放的荷花,水珠顺着荷叶滚落在他晒黑的胳膊上,像撒了把碎钻。
“林姑娘,”周二郎跳下车,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镇上的冰酪铺子新出了莲子味,你尝尝?”油纸包上还凝着水珠,打开时飘出清新的荷香,冰酪上撒着碎坚果和花瓣,看上去凉爽极了。小满注意到他衣襟上别着朵野茉莉——是今早她插在他斗笠上的,此刻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蔫,却依然固执地散发着香气。
正午时分,玉芙的马车准时停在作坊门口。她穿着件月白的纱裙,手里抱着个锦盒,裙摆上绣着的并蒂莲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小满姐姐,京里来消息了!”锦盒里是封烫金的请帖,上面写着“宫廷御膳房邀‘田园醉’入驻夏宴”,落款处盖着明黄色的玉玺印。沈砚之跟在她身后,手里握着卷画轴,袖口沾着墨迹:“我按你的意思,把作坊改成了敞轩式,这样御厨们能看见咱们的制糕过程。”
画轴展开,只见青瓦白墙间,几株石榴树开得正艳,制糕的灶台被设计成半开放式,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木案上,案边摆着粗陶罐和竹编筛子,角落里还画着虎娃和老黄的剪影。小满看着画轴,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那个嫌她堂屋简陋的贵妇人,此刻竟要请她的点心进宫,世事变迁,竟比灶膛里的火苗还要曲折。
午后,老厨子带着几个小徒弟来了,每人手里都捧着个食盒,里面装着改良后的“田园点心”——雕花瓷盘里的荷花酥栩栩如生,翡翠盏中盛着加了金箔的 lavender 冰酪,最妙的是那道“稻花酿”,用新收的早稻酿成,酒液里还浮着几粒完整的稻穗。“这些是给宫里的试吃品,”老厨子擦着汗,将一块荷花酥塞进虎娃手里,“皇上最爱的就是这口‘自然真味’。”
小满尝了口荷花酥,酥皮入口即化,中间的莲蓉馅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荷叶清香,竟比记忆中的味道多了份雅致。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做米糕时,手忙脚乱地打翻了糖罐,如今却能站在这里,和京中名师一起讨论点心方子,命运的转折,竟比溪涧里的流水还要奇妙。
傍晚时分,众人去溪边给作坊运冰块。沈砚之执意要搬最大的那块,却被周二郎抢了去:“你书生力气小,别闪了腰。”两个少年在烈日下较劲,汗水浸透了衣衫,虎娃在旁边喊加油,不小心掉进水里,惹得玉芙惊呼着去拉他,结果自己也湿了裙摆。小满看着这乱糟糟的场景,忽然觉得夏日的炎热都被笑声冲淡了,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清甜的、让人想笑的味道。
夜里,作坊里点起了气死风灯。小满坐在木案前调试新方子,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发间,将鬓角的碎发染成银白色。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见沈砚之站在月光里,手里捧着个漆盒:“给你的,宫里赏的冰蚕纱。”盒中是匹雪白的纱罗,上面用金线绣着稻穗和夕颜花,针脚细密,比她见过的任何布料都要精致。
“其实不必...”小满话音未落,忽然听见篱笆外传来竹哨声,吹的是《采桑谣》的变调,比平日多了几分轻快。周二郎的身影出现在月光里,手里提着个木桶:“刚从井里打的葡萄,冰过了,甜。”木桶里的葡萄沾着水珠,在灯下泛着紫晶般的光,旁边还放着片荷叶,上面盛着几块新做的绿豆糕。
小满看着眼前的两人,忽然想起玉芙说的“定情信物”,耳尖不由得发烫。她摸了摸腕间的红绳,又摸了摸沈砚之送的冰蚕纱,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就像这夏日的蝉鸣,起初觉得聒噪,听久了竟成了不可或缺的背景音;就像这粗陶与金盏,曾经隔着山海,如今却能共承同一轮月光。
窗外的蝉鸣忽然 louder,混着远处的蛙声和老黄的反刍声,织成了一曲热闹的夏夜乐章。小满咬了口冰过的葡萄,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带着阳光和井水的味道。她忽然明白,这世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进宫的荣耀或华贵的礼物,而是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在夏日的夜晚分享一块冰糕、一串葡萄,看月光爬过竹篱,听蝉鸣漫过溪涧,把平凡的时光酿成最甜美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