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镜和桓真雅来到酒馆门口。
酒馆门口悬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昏黄的光晕染在裴玉镜的衣襟上。
他仰头望着那盏的纱灯,恍惚间脱口而出:“真是好久没来酒吧了。”
“酒吧?”桓真雅脚步微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裴玉镜心头一跳。
那些灯红酒绿、震耳欲聋的夜晚,那些玻璃杯碰撞的脆响,都成了无法言说的秘密。
“就是酒馆。”他若无其事地摆摆手,率先走了进去。
三巡过后,裴玉镜发现桓真雅酒量差得惊人。那人白玉似的面皮泛着薄红。
桓真雅忽然倾身过来:“我是人人喊打的大魔头,你不怕我吗?”
裴玉镜觉得好笑:“我就和你喝个酒,你应该不至于突然发疯把我杀了吧。”
桓真雅当真认真思索起来,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半晌,他轻声道:“不一定。”
裴玉镜脸色一黑,裴玉镜“噌”地站起身,凳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他刚要转身,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那只手看似纤细,力道却大得惊人。
蘅芜君温柔的笑了笑,拉住了裴玉镜。
“不会不会。”桓真雅仰头看他,忽然露出个孩子气的笑,与平日判若两人。他眼角微微下垂,竟显出几分无辜来,“我保证。”
喝到后来,桓真雅让小二端来一碗清水。裴玉镜疑惑地看着他用指尖蘸水,在深红色的桌面上写下两个字。水痕在暗色木纹上若隐若现。
桓梧。
但是因为桌面刚好颜色深,加上灯光暗。
裴玉镜眯起眼睛。脱口而出:“恒梧?”
恒梧,恒梧。
所以他又叫蘅芜。
蘅芜君笑了笑。
“裴卿倒像是眼盲的那个,这个字是桓。”桓真雅纠正道。
“两个字看着像,连裴卿都看错了。”
三百年光阴,对凡人而言是几世轮回,对桓真雅来说,不过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三百年了,你还是没有回来看我。”他轻声自语。
裴玉镜听皇凛霜间说过,他的爱人死在了三百年的混战中。
“狐狸之窗,试试看吧...”裴玉镜醉眼朦胧地说,“反正...你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是吗?”
三百年了,他试过无数方法,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转世。也许...也许这个荒谬的方法真的有用?
桓真雅伸出双手,比出一个菱形。他缓缓将“窗框”举到眼前,透过它望着那个死人。
“请让我...再见他一面...”他轻声祈求。
桓真雅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月光似乎扭曲了,形成了一个旋涡。他的心跳如鼓,期待着在旋涡中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旋涡渐渐平息,一张脸出现在“窗框”中。桓真雅的呼吸几乎停滞——那是裴玉镜的脸,却带着他记忆中那个人的神情。他看着他,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
“你还真信了这种东西。”
两个世界,两个时空,两张脸叠加在一起。
桓真雅猛地放下手。
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月光下,他眼角的泪痣格外明显。
桓真雅期待的表情凝固了,
刚才裴玉镜的酒劲完全上来了,眼前的桓真雅在他视线里变成了两个重影。
他晃了晃脑袋,看着这位的“大魔头”一脸认真地比划着那个可笑的“狐狸之窗”突然觉得有趣极了。
“噗——”他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手指胡乱在空中画着圈,“恒梧,你还真信了这种东西。”
桓真雅的手僵在半空,月光透过他比出的菱形窗框,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表情从期待渐渐凝固。
裴玉镜醉醺醺地说“那都是骗小孩的玩意儿...我随便说说的...”
“没想到你这么好骗...”
话音未落,一股巨力突然掐住了他的喉咙。裴玉镜眼前一黑,后背重重撞在墙上,震得旁边的窗嗡嗡作响。
酒馆内的烛火同时暴涨,又骤然熄灭,只剩下惨白的月光照在桓真雅狰狞的脸上。
“你、找、死。”桓真雅一字一顿地说。
裴玉镜的大脑一片空白——字面意义上的空白。
不是因为看到桓真雅生气,而是因为气管被死死掐住,氧气根本无法进入肺部。
他本能地抓住桓真雅的手腕,却发现那纤细的手腕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就在裴玉镜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桓真雅突然松开了手,他蹲在痛苦地抱住头。
裴玉镜哑着嗓子喊道,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他完全懵了,酒醒了大半,只剩下满脑子的问号。不就是开了个玩笑吗?至于发这么大火?
裴玉镜扶着火辣辣的脖子咳嗽了几声,按照他平日的性子,被人这样对待肯定不会放过他。
但此刻他看着蜷缩在角落的桓真雅,却反常地提不起报复的念头。
“算了...”裴玉镜哑着嗓子自言自语,“也是我不好。”
裴玉镜皱了皱眉。他向来不理解这种为情所困的人。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裴玉镜确实不懂。他活到这么大,从没有对任何事物上瘾。茶?酒?赌博?美人?
这些在旁人看来难以抗拒的诱惑,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
但这并非刻意压抑——裴玉镜很享受这种游刃有余的抽离感,就像观赏一场皮影戏,既能沉浸其中,又随时可以掀开幕布离场。
裴玉镜热衷于学习任何感兴趣的事物,他很爱自己,也喜欢把自己人生这一课充实的满满的,不虚此生而己。
此刻他看着桓真雅为三百年前的誓言痛苦不堪,就像在观摩一场无法理解的戏剧。那种焚心蚀骨的执念,于他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