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给柳林峪发报,命令宪兵九旅死守阵地,命令十四师于半小时内突破邯崖,驰援柳林峪。”
慈不掌兵,荆辞渊作为主帅,明知部下伤亡惨重,可为了大局着想,他只能命宪兵九旅继续死守阵地。
“是。”简盈虚眼眸中有一瞬间的迟疑,但他明白无论如何柳林峪都必须死守到底,否则牺牲将士们的鲜血将会白流,最终他还是未曾言语。
天空泛起鱼肚白,柳林峪异常沉寂,雨雪还在不停的下,战壕里堆满了泥洼。
泥水混在一起,再加之刺骨的寒风,双方都是拿命咋打仗,这鬼天气实在是不适合作战。
沈樵渚深知宪兵九旅的处境,再拖下去恐怕得全军覆没,他挑了敢死队准备攀崖,用绳子吊着从后山摸上去,解决掉敌人的碉堡。
这法子很成功,不过二十多分钟便炸毁了所有的碉堡,可一百人的敢死队却无一生还。
身为主帅,理当临危不惧、杀伐果断,危机关头最忌优柔寡断。
沈樵渚顾不上悲痛,只能指挥部队急速向大小张庄推进,为了替宪兵九旅留一点种子,他当机立断越过军部直接给宪兵九旅下了交替掩护撤退的命令。
十四师既然已经突破邯崖防线,那宪兵九旅就没有必要在柳林峪做无谓牺牲。
风雪交加的天气不适合作战,可敌人的处境永远比他们要艰难,接下来十四师赶到阵地,他们只需围而不攻,困也能困死敌军二十五军。
撤退的电报是发出去了,可迟迟收不到回电,沈樵渚一遍又一遍的打宪兵九旅旅部的电话,可却怎么也打不通。
此时,柳林峪战场上尸体堆积如山,雨雪天气使得二十五军部分炮弹受潮,打出来的都是哑弹,这无疑大大缓解了宪兵九旅的压力。
可纵然如此,两军依旧实力悬殊巨大,将士们穿着雨衣趴在蓄满泥水的战壕中还击,他们所剩的弹药并不多了。
风呼啸着刮,像刀子似的,割在人脸上割的生疼。
刺骨的寒风浸透骨髓,谢泛岭第一次如此讨厌冰冷迷眼的雪花,他用冻得僵硬的手指头艰难的扣动扳机,一次又一次的射杀敌人。
敌人如潮水般涌上来,他们只得被迫提起枪冲出战壕肉搏。
敌人一个个死去,袍泽也逐一倒下,滚烫的血滴落在冰冷的泥水中,很快就被吞噬殆尽。
身体中血液的温度使得谢泛岭冻僵的手指又灵活了些,他拼命砍杀敌人,尽管他很少杀人,更是第一次肉搏,腥气十足的血几乎模糊了他的双眸,入目之处似是一片残红。
“旅长!”
撕心裂肺的吼声传来,谢泛岭机械性的转头去看,只见旅长姚敏叡身中数枪倒在血泊中,他脑袋一空,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一切。
一行清泪流下,他们又少了一人,战争太残酷了。
谢泛岭愣怔的站在原地,他愣神的功夫,敌人冰凉的利刃刺破了他的胸膛,他回神看着自已腹部大股大股流出的鲜血。
一瞬间,好似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麻木的将刀刺进敌人的喉咙,软绵绵的倒下,他感受到身体越来越冷,随即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刻援军终于赶到了,是沈樵渚的十四师,师部直属骑兵营做先锋,他们将被攻下的阵地及时夺回,可已经来不及了,大股大股的敌军四散而逃。
沈樵渚当即下令往北迂回,放弃柳林峪,在大小张庄布防,配合虞砚松计划吃掉殿后的四十九师和五十师。
更激烈的战事打响,血几乎染红了天际,死神在上空开始狞笑,它肆无忌惮的收割性命,战争带来的永远不是什么利益,而是无数人的牺牲。
从天亮打到黄昏、从黄昏打到黑夜,从黑夜打到天空再次亮起。
战争又持续了一天一夜,十一月十一日,他们用惨烈的代价取得了局部胜利。
十一月初五,第六军及第八师于麦秸垛村全歼潇城第三军团,大获全胜。
十一月初九,第六军、第九师驰援北瓜铺村,与第六师一起歼灭敌军二十八军。
洛阳,雪越下越大。
简盈虚第一时间前来禀报:“大帅,二十五军弃车保帅断尾逃生,四十二师和四十三师全部南下跑了,二十三军没挡住他们的攻势。”
“弟兄们都尽力了,命各部收缩防线,原地休整!”荆辞渊垂首叹气,眼中似是含泪。
他面带悲呛,嗓音喑哑道:“浮生,将弟兄们的尸骨都好好收殓,后日统一运送回乡,安葬万家园,我亲自回去主持追悼会。”
“另外,上报陆军部,申请追赠姚旅长为陆军上将,抚恤十万大洋。追赠甘团长为中将,抚恤七万大洋。”
“其他牺牲将领,一律厚葬,抚恤金全部翻倍,按陆军部的规格全部添一倍,对他们的家眷要加以抚慰,恩及遗雏,所有牺牲军官子女上学学费全部减免,若是有什么困难,及时向我汇报。”
“好,大帅,您节哀。”简盈虚也红了眼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也情不自禁为牺牲的将士流下了泪水。
荆辞渊重重叹了口气,他努力调整好情绪,强撑着说:“浮生你把各部请奖表拿来我看看,此次仗打的艰难,弟兄们也不容易,也要加倍奖赏下去,也好激励士气。”
简盈虚翻找了一下才道:“大帅,咱们内部的请奖表只有第八师、第十四师和宪兵九旅还没交,这是所有已经上交的。”
荆辞渊边翻看《请奖事须表》边说:“让弋简催一下大家,尽快把《军职任免表》交上来。今天下午我要去趟小张庄和大张庄,浮生,你替我走一趟武陵犒军,问问季虚竹,什么时候能拿下武陵县、什么时候能吃掉二十六军。”
“好。”简盈虚点头应下,见荆辞渊眼下全是乌青、满脸疲惫,他不免心疼的紧,见状他走出门去,从厨房端了煨好的虫草炖排骨汤。
他温声劝道:“大帅,您别动怒,也别太心急,到底是您自已的身子重要,您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再说他们燕军打不好仗,丢的是他祁正清的脸面,就由着祁正清自已去训诫吧,您又何必跟在他们后边劳心劳力。”
“说的也是。”荆辞渊不忿的喝汤,这几天他几乎整日的不合眼,饭也吃不了几口,整天都有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
“这海参炖鸡可炖足了火候,大帅您不能这样总操劳,您现在年轻力壮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等到老了,亏的就全显上来了。”简盈虚不住地给荆辞渊夹菜。
“浮生,有时候我总感觉很累,心累。你看咱们这次虽说是打赢了一场恶仗,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虽说慈不掌兵,可掌兵必慈,都是自已带出来的弟兄,都是家乡的袍泽,我怎能不心疼呢。”荆辞渊看着面前的醉冬笋发愁,他眼眶再次,语气中充满着疲倦,“浮生,你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打?”
简盈虚闻言侃侃而谈:“大帅,从战报来看,除了宪兵九旅几乎全军覆没以外,其实咱们的损失并不算太大,据战报统计平均下来,七个师也不过一共损失了一万来人,平心而论,弟兄们这次打的很好,实战也很好的证明了咱们不俗的军事实力。”
“我觉得战场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大帅,我认为下一步应果断出击,趁咱们士气正盛,不如乘胜追击。”
荆辞渊略一思考,便觉得简盈虚说的有道理,他心中已早有考量,笑道:“好,咱们乘胜追击。”
“大帅,您不必有所顾虑,无论如何弟兄们都无条件的相信您,我们都会无条件的支持您,您只管放手去做就好。”简盈虚的话温暖又有力量。
荆辞渊感到很暖心,先前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他将计划全盘托出:“我算过了,离旧历新年还有一百零一天,冬天的确不太适合作战,新年前应该能收复永城,咱们大概要在永城过年了,等过了新年再打潇城,得给海军署练兵的时间。”
“关于俘虏的问题,将少校以上的军官全部送往北平,别给咱们自已添麻烦,其余兵力补充到各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