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舟!”
赵亦鹤身着笔挺的戎装出现在荆辞渊面前,他唇角勾起笑意,巧笑嫣然,温似春风。
“鸣玉!”
荆辞渊一把抱住他的表哥赵亦鹤,他妈妈白露和赵亦鹤的妈妈岳泱,还有张栩然的妈妈易书棠都是亲表姐妹。
“小舟儿,想不想我啊?”赵亦鹤噙着笑意询问,他俯身往荆辞渊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他永远都是这么不正经。
荆辞渊想起报纸上赵亦鹤胸口别着三支派克金笔、戴着金丝眼镜笑的那副“温良贤淑”的模样便想笑。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报纸,只会觉得年轻有为的赵旅长玉树清风、温润如玉,估摸着赵家的门槛都要被提亲的媒人给踏破了。
可荆辞渊却知道他这副“乖巧”的皮囊下藏着黑透了的心肝,这人从不都是端方持让的谦谦君子,心黑手黑着呢。
他故作嫌弃的撇撇嘴,却任由人抱着他不松手,他嘟囔道:“谁想你呀。我的赵长官,你如今可是红花岗大捷的大功臣,夸赞你的报纸都快淹没了我的案牍。”
“啧啧,我家小舟儿又帅了!”赵亦鹤抬手掐了掐荆辞渊的脸,笑的露出一对儿酒窝,活脱脱像只黑心狐狸。
“找我干嘛呀?”
荆辞渊打掉了赵亦鹤作乱的手,牵住他的手坐到沙发上,不动声色的故意撤了点安全距离,抱着双臂问。
赵亦鹤随手从果盘里拿了香蕉吃,他“阴恻恻”的欺身逼问:“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背着我藏人儿了不成?”
荆辞渊毫不留情的戏谑回怼:“去你的!混说些什么呢,小爷光明磊落,谁跟你似的小老婆讨了一堆。”
“没大没小的。”赵亦鹤伸手将荆辞渊扯过来搂在怀中,他换了认真的语气,唉声叹气,“怀舟,说正经的,我这次找你是为了李重鋆。除去肃雍和寄渺的十五军还在跟敌军第十军团纠缠外,眼下虞城的仗也打的差不多了,你帮我攒个局,给李重鋆下个帖子,有些事我想跟他当面说。”
“李重鋆?”荆辞渊有些疑惑,“这名听着耳熟啊。”
赵亦鹤无奈解释:“你忘了,他是我保定军校的教官,也是樰城人。四年前我刚从蔓因蒙巴回国,又被栩然逼着读军校,那时候少年意气太盛……”
“我本就浪荡惯了,其实李重鋆人不错,是我太桀骜,跟他闹了矛盾,在保定待了不到一个月我就寻了借口出国深造。”
荆辞渊闻言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鸣玉,虽说我向来帮亲不帮理,但四年前你终归太冲动,李重鋆再怎么说也是你的教官,你怎么能掌掴他呢。李重鋆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主儿,他这些年失宠失的厉害,一个士官毕业的竟要屈居叶伯康这个保定一期之下。”
“叶伯康只比李重鋆小两岁,叶伯康是讲武堂出身,又是带衔入学,他们二人资历上差的并不算大。”
赵亦鹤也是真心懊悔。
“小舟儿,我并不是有心要打他的,你也知道我是家中独子,打小被爸妈抱在怀里满世界的研究建筑。我本就不喜约束,又实在是恣意妄为惯了,我本来也不是脾气多好的人,那天我也不知怎么就没收住脾气。”
荆辞渊也替他犯愁,他分析道:“可李重鋆真的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之前也是挺得宠的,我听说祁正清前段日子也是打过他一巴掌,然后二人闹得很不愉快。李重鋆职位一降再降,几乎再也没受过重用,可就算是这样,他都没肯向祁正清低头服软,我觉得你是真的把他得罪狠了。”
“不管怎么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啊,大不了我放低姿态多说几句软话。”
赵亦鹤显然还是不死心,其实他心中也没底,可做错事的终归是他,他是真的想跟李重鋆重修于好。
荆辞渊无奈妥协:“那好,择日不如撞日,明晚七点我在洛阳芙蓉饭店办晚宴,我会想办法约李重鋆到场,到时候你好好发挥。”
“怀舟,今晚你有事吗?喊上栩然和语儿,咱们到洛阳牡丹阁吃水席去,好久都没聚了,我请客。”赵亦鹤从口袋里摸出雪茄抽,他又将烟盒往前递了递。
荆辞渊也接过雪茄点燃,他道:“行,八点之后吧,下午我要去前线犒军。”
“牡丹阁,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吃完午饭,荆辞渊罕见换上了整齐笔挺的军装,他坐专机赶到大张庄慰问。
“大帅,辛苦了。”
沈樵渚走上前敬礼,他是念过法国军校的留洋生,军姿自是标准。
荆辞渊也抬手还礼,他笑问:“修竹,伤兵医院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好,大帅这边请。”沈樵渚走在前面引路。
荆辞渊来到伤兵医院,里面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环境简单,只是寻了间宽敞些的空屋子,但收拾的利落,环境很干净,病床之间摆的有些拥挤,但并不杂乱。
中央燃了五个火炉,木柴与煤球噼里啪啦的燃烧,走的近了还能依稀闻到烤红苕的香气。
床单被单都是洁白的,军医与护士也都穿着洁白的服饰来回换药、打针,浆洗过的纱布在火炉边扯了根绳子晾着。
“大帅……”
“大帅!”
……
众人齐齐向荆辞渊敬礼问好。
“大家不必拘泥,你们都是参与柳林峪与张庄两场恶战的英雄,值得荆家军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敬佩,大家都安心养伤,有什么难处尽管向军部汇报。”
荆辞渊简单说了几句,他做不来某督军虚伪的亲力亲为替士兵洗脸、剪指甲之类的琐事,他从来都是务实派。
这次慰问,不论军衔,每人发十块大洋,然后才是必需品,罐头、牛奶、糖果、米面、烟酒之类的,还有毛巾、香皂等等生活上的用品。
沈樵渚苦笑道:“大帅,地方简单,让您见笑了。”
“修竹,我知道你是难得的细心。”荆辞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天寒地冻的,宿在郊外也不是长久之策,你们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撤回洛阳休整。”
沈樵渚应道:“是,我会尽快安排。”
“好。”荆辞渊笑着继续巡查,他知道沈樵渚总是一贯的温和谨慎,性子不徐不疾。不似语儿那般活泼闹腾、桀骜不驯;也不似徽之的意气风发与或雍的骄矜倨傲。
相反,分明大家都是差不多大的年岁,可偏偏沈樵渚永远是温吞缜密,相处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修竹,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呀?”荆辞渊慢慢走着,却冷不丁的看着一群年纪很小的孩子挤在屋子里喝粥吃红薯,更有甚者还在襁褓之中,他心下疑惑万分。
沈樵渚迟疑片刻,他还是如实道:“大帅,这些孩子多半是路边捡的,也有些是花极少的钱买来的,如今时岁艰难,又起战火,百姓食不果腹,根本就养不起孩子。”
“一时间贩人成市,我虽知买卖人口不对,可若是有一点点的活路,又有谁家父母舍得将孩子卖出去呢,左不过是想替孩子寻条活路罢了。”
“乱世中人命本就如同草芥,张庄又有重男轻女的陋习,每逢半夜,路边总能听到婴儿的啼哭,弟兄们也时常捡到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子,多半都是几近被冻死饿死的女孩。”
荆辞渊闻言一阵头大,他走上前去看,果然,孩子的襁褓都是用军被裁了做成的,军中女孩儿少,又没有奶粉,很小的孩子也只能喝米汤。
他道:“修竹你做的很好,收养这些孩子也算是替我们赎一赎以往战争中的罪恶,我马上让运输中队派运输机来,将这些孩子送到洛阳暂时托眷属们照看,等安顿下来,再送回平城。”
“多谢大帅。”沈樵渚真心实意的替孩子们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