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四十多分钟,雪停了。
南流村的村民早在昨夜下雪时便悄悄回到了村中,清晨又见袅袅炊烟。
身逢乱世,中原大地硝烟四起、兵患横行,百姓早已养成了“跑反”的习俗,每逢过兵,保长就会招呼全村男女老幼拿好吃食与所有家当,齐齐往后山跑。
南流靠山,后山说是山,但并不算高,也不陡,好在植被丰富,又有山泉野果,可供栖身。
“叮铃铃……”
荆辞渊被惊醒,他立即接起电话:“我是荆辞渊,哪位?”
谢泛岭面色凝重禀报:“大帅,我是宪兵九旅十九团团长谢泛岭,职奉命督战右翼部队,昨晚大雪,二十一军于大张庄宿营,当夜部队因奸污之事突发营啸,瞬间溃不成军,情况不受控制。据职下统计,全军上下一万人,跑了四分之三,还剩一千多被自已人打伤的残兵,现已无力再战。”
“什么!”荆辞渊险些被气死,他气的砸了茶盏,继而破口大骂,“妈的,一群废物!”
“津桥,你率十九团暂时接替二十一军的任务,我马上派兵增援,另外将二十一军营以上军官全部押解南流,剩余全部缴械,营以下军官全部枪毙!”
“是。”谢泛岭领命,他是荆辞渊的心腹,向来忠心无二。
沈樵渚匆匆进门问:“大帅,出什么事了?”
荆辞渊看表,其实已经来不及了,二十一军突发营啸溃不成军,导致右线出现了极大的空缺,计划几乎空亏一溃。
他还是及时冷静下来,立即着手调整作战计划:“修竹,二十一军突发营啸,部队散了,右翼现在出现了很大的空缺。五十八团留守南流,你立即率剩下的三个团全部骑马,急行军赶到小张庄布防。”
“是!”沈樵渚立正敬礼,现在将近六点,几十公里急行军奔袭,这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但他依旧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转身出门,点兵出发。
荆辞渊指着地图安排:“季春,电告宪兵九旅旅长姚敏叡,让他立即率十八团和二十团与津桥的十九团汇合,在柳林峪阻击敌军。”
“接空军署。”
“长官,请您稍等。”
空军署接通,荆辞渊摁了摁眉心,他急令:“归闲,调空军第一大队飞大张庄待命,随时准备配合宪兵九旅迎敌,另调运输中队运输机油。”
谭及功听出荆辞渊语气中的急切,他忙应下:“是,大帅我立即安排。”
北瓜铺村。
雪下的有两尺厚,土都冻住了。
宋执玉解了大氅卷起袖子开始挖土,土冻得结实,一铲子下去,地上就一个白印子,手却被震的发麻。
“不准浇热水!”宋执玉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他及时制止了要在地上浇热水的士兵,随即耐心解释,“天冷成这样,你现在浇了热水,马上就结冰,到时候更难挖。”
师直属工兵营二连连长党八拿出了自已的老伙计洛阳铲,往下打了一米深,带出了土层,他道:“师座,土冻了不到三十米,往下挖就好挖了。”
“党连长,这地下有没有宝贝啊?”
“有个锤子,全是土。”
“党连长,你挖出过宝贝吗?”
“我要是挖到过宝贝,还来给你们当连长?这天下盗墓贼千千万,哪来的那么多宝贝啊!”
荆家军内部卧虎藏龙,荆辞渊不拘一格招揽人才,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各行各业。
……
“大家都集中注意力昂,小心点,千万别伤着手。”宋执玉边捧着杯子小口喝热水,边坐在战壕边上不停絮叨。
参谋长赵知衍气喘吁吁的跑来,他拿着电报道:“师座,电报,游骑兵在柳碚发现了敌军的部队,大概是两个军的兵力,李营长问要不要抓舌头。”
宋执玉当机立断:“抓,摸清番号,让游骑兵尽可能的骚扰他们,为咱们修筑工事争取时间。”
“是!”赵知衍匆匆前去复电。
“谢纾,按照原计划,将岗哨和侦察连都放出去,柳碚离咱们不远了,另外发电报给大帅汇报最新情况。”宋执玉放下杯子走到桌前看地图。
入夜,白日游骑兵纠缠敌军二十七、二十八两个军迟滞不前。
第六师用一天的时间,马不停蹄的在北瓜铺周遭修筑了整一千五百个大大小小的子母碉堡,密密麻麻铺满了阻击阵线,十分壮观。
字母堡之间互相协同配合,交叉射击,防御力极强。
宋执玉此时也已经知晓了二十一军营啸之事,所以他将决战地点选在北瓜铺村,决意背水一战,围歼敌军二十七、二十八两个军。
北瓜铺村,地势居高、地形狭窄,微微高于柳碚往北等地,两侧有丘陵起伏,背后是河,大体呈倒三角形,是敌军南逃的必经之地。
第四军、第五军到达清?乡、第十军到达牵牛丘,敌第八军团阵地已被大大压缩。
傍晚,六点五十二分,北瓜铺村的战斗正式打响。
第六军依仗强大的机枪火力打退了一波波敌军的进攻,暂时占据上风。
敌军炮火不强,普通迫击炮准头与火力都不足,难以打掉第六师修筑的子母碉堡。
“调试炮口,一发装填,五炮齐射。”
“放!”
荆家军的炮兵都是参加过府院之争中原混战的老兵,经验十足,他们提前算好了弹道距离,炮打的又稳又准,几乎每发炮弹都精准落在二十七军的阵地上。
冲锋号吹响。
二十四团发起反冲锋,一举夺下敌军前沿阵地,战斗暂时停歇。
*南流。
“大帅,最新战况,第六师拿下敌军前沿阵地。”温阳带来了最新情报,“第四军和第五军正在与敌二十六军交火,目前看打的算是势均力敌。只是第十军情况不容乐观,二十五军是第八军团的精锐,第十军损失惨重,刚刚接敌一天就阵亡五千多人。”
“命令第四军、第五军、第二十四军加紧攻势,凌晨两点前务必全歼敌军第二十六军。”荆辞渊及时调整了沙盘,推演过后他又复叹气,“敌军的二十五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兵强马壮,第十军挡不了多久,二十一军这帮废物,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修竹的十四师加快行军速度。另外电告或雍,尽快吃掉敌军的二十七军,我怕敌军二十八军见势不好掉头西逃。”
“是。”
北瓜铺的战斗又复打响,炮弹削掉了厚厚的土层,战场上硝烟弥漫,这场战斗从天黑打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敌军第二十七军困兽犹斗,不断发起反冲锋,几乎要用全军覆没的代价,誓要为身后的二十八军淌出一条活路。
二十四团又退回了阵地,他们的目的是吃掉二十七军,而非抢夺阵地,第六师依旧是依仗火力击退敌军不要命的厮杀与反扑。
“砰!”
停战后的战场格外寂静,枪声也格外刺耳。
二十六团的特等射手一枪打死了百米开外的敌军军官,看军衔应该是少将。
饭还未吃完,战斗又再次打响,这次换成二十四团发起反冲锋,凌晨五点九分,一举歼灭敌军二十七军。
战场上尸山血海,将士们精疲力尽,打扫战场后才知道,被打死的少将是二十七军副军长。
二十七军结局惨烈,军长兵败自杀,副军长被击毙,参谋长被俘,全军三个师长两人被俘、一人阵亡,旅长阵亡五人。
第六师伤亡同样惨重,他们以伤亡三千八百多人的代价,歼敌一万五、俘虏四千多。
宋执玉视察完阵地,回到指挥部瘫在椅子上,他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可谓是滴水未进滴米未沾,指腹由于不断地图,已是血迹斑斑。
他有气无力地问:“溪白兄,清?乡和牵牛丘的战况如何了?”
徐兰亭面色凝重的放下战报:“不容乐观,敌军第二十六军兵分两路,其麾下四十八师和五十师死死挡住第五军和第四军,五十一师与二十四军纠缠,五十二师绕道奇袭,武安县丢了。”
“第十军全军将士浴血奋战,但仍旧不敌,部队几乎要被二十五军打烂了,他们抵挡不了几个小时了。”
“一帮废物!”宋执玉喝光了一杯咖啡才有了骂人的力气,“三个齐装满员的军,打不过一个军,都他妈干什么吃的啊!”
赵知衍悻悻道:“听简参座说大帅都快气死了,大帅在南流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徐兰亭摇头叹气:“本来是万无一失的围歼战现在打成这个样,大帅能不生气吗,咱们大帅本来是多好的脾气啊。”
“溪白兄,让二十四团和二十六团撤下来休整,二十五团和二十七团接防阵地。”宋执玉放下伤亡统计表,他捏了捏眉心,看着伤亡数字,心头滴血,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怎能不心疼。
此次二十四团打的最好,但伤亡也是最惨烈的,整团满员四千人,阵亡人数高达一千四百九十一。
“已经安排过了。”徐兰亭拍了拍宋执玉的肩膀,无声安慰。
宋执玉又问:“打死二十七军副军长的特等射手叫什么名字?”
副官谢纾回道:“姓莫,叫杨林,猎户出身,今年刚满二十岁,上士军衔,是很优秀的特等射手,横山县人。”
“杨林啊……”
提起这个名字,赵知衍印象极深,他提醒道:“师座,您还记不记得,去年府院之争的时候,这个杨林也是一枪打死了敌军的旅长,拿了总统府的七等文虎勋章和咱们荆家军的壮武勋章,这小子可以啊,枪法真好。”
“令暮,你带咱们内部的《请奖事须表》了吗?”宋执玉抽着烟问他。
赵知衍懵了一下,他不解地问:“师座,咱们内部有《请奖事须表》吗?我只记得有军职任免表呀。”
徐兰亭提醒道:“打北镇的时候简参座发的,我都记得,很黄很厚的纸。”
“我想起来了,带了带了。”赵知衍经提醒很快就翻出了表格。
宋执玉看表,他道:“派二十五团引诱二十八军,其他三个团全部回到阵地上!”
“好,我这就回去安排。”徐兰亭放下茶杯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