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两点多钟,雾蒙蒙的,此时天还黑着,夜空中瞧不见一丁点的白。
荆家军趁着月光与大雾的遮挡,悄然开拔,六七两军呈雁字形队列,第六军第五师、第十师负责打头阵,左侧的是第七师、第六师,右侧的是八九二师。
“释然兄、承则兄,我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儿啊!一路上都静的可怕……”
往北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还是伸手不见五指,雾依旧浓的看不清五米之外的景色。
段锦语心中没底,怕遭遇埋伏,便下令部队稍作休整,他坐在车上打着手电看地图,又问:“空军那边怎么说?”
第九师参谋长何镜堂仔细看过电报,他面色凝重道:“钧座,刚刚收到电报,空军署署长谭及功来电,雾太大了天又黑,侦察机什么也看不到。”
“钧座,这一路走来,周围的确是寂静的可怕,左翼也就罢了,咱们右翼可是跟友军并肩作战,可都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第九师副师长虞砚松也觉得诡异。
段锦语卷起地图,突然问道:“咱们友邻是哪支部队?”
“回钧座,是第五路军的十九军,十九军军长是陆军中将叶伯康。”三十六团团长周汝在一旁提醒。
段锦语丢下铅笔,他面露难色:“我总觉得不对劲……”
“语儿!”
秦惟楚也骑马赶来,他直截了当道:“我也觉得不对劲,迄今为止都没有开封城的电报传来,我们又遇大雾,敌我态势不明,我提议就地构筑掩体警戒,等大雾散开天亮了再走也不迟。”
“我同意。”段锦语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实在是犯不上为了一个已经失守了的开封城只身犯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当机立断,“承则,你去给五、十、六、七,四个师还有军部发报,上报我们的处境。”
“是。”何镜堂记下情况便立即拿给通讯处,让他们及时发出电报。
段锦语又重新摊开地图,点了点他们现在的位置,沉声道:“徽之,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黄旗堡,从地势上看此处易守难攻,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钧座、秦师长,开封电报。”何镜堂将最新电报递上,他气喘吁吁地回禀,“十六军已经顺利夺回开封,但只歼敌五千多人。”
“坏了!”秦惟楚反应极快,他顿感不好,暗自喃喃,“语儿,江南联军并没有死守开封城,咱们恐怕中计了。”
段锦语自然也是很快反应过来了,他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是调虎离山,江南联军的真正目标并不在开封,恐怕是想一举吃掉咱们大半的兵力。”
“语儿,你看。”秦惟楚扯过铺在车盖子上的地图,“咱们在最左边,援军随时可以从郑县支援。十六军在开封、十七军作为预备队也在右翼,我怀疑江南联军的真正目标是分兵南下,先围困住十九军和十五军,然后在实行大的包围,将咱们一网打尽。”
“呵呵,胃口倒是不小,只是他们恐怕没这个本事!”段锦语对此计划嗤之以鼻,他并不认为江南联军现在的实力足以匹配他们的野心。
“钧座,军部电报。”
……
情报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的传来。
江南联军兵分四路,潇城的第三军团对阵荆家军的八九两师、第八军团第十军团企图合围十九军、第二军团负责牵制住十五军和十七军。
“陆观棋谋略不错。”负责担任主攻的吴镇绪也同样接到了最新情报,他率部推进极快,他思虑片刻便与参谋长商议及时调整作战部署,“伏荣,你给大帅和伯铖、清樾他们发报,咱们不妨将计就计,从侧面迂回,以三个师的兵力合围吃掉潇城的第三军团,既能解友军之围,又能大大削弱潇城的实力,往后的战事也能轻松一点。”
“钧座此计甚妙。”江汉之毫不避讳的夸赞,他一丝不苟的记下整个作战计划,立即将电报发出。
荆辞渊在洛阳也收到了前线最新情报,他与吴镇绪不谋而合,他与简盈虚商议与其结硬寨打呆仗,不如灵活变通,从侧面迂回,反其道而行之,实施反包围,吃掉潇城三军团。
何镜堂将电报本递上,他道:“钧座,大帅电报。”
段锦语急忙接过,他看完后又递给秦惟楚。
荆辞渊命令秦惟楚第八师于黄旗堡就地构筑防御工事,阻击敌第三军团,为第六军绕后迂回争取时间。
第九师负责继续向东推进,于侧翼攻击敌第八军团,救援被困于颜家村之十九军。
当然荆辞渊真正的意图并不是救十九军,十九军是死是活与他没任何关系,只是敌军第八军团位于侧翼,进可攻退可守,对荆家军来说始终是一个威胁,若是打不掉敌军第八军团,那就不能保证全歼第三军团。
荆辞渊又命吴镇绪和曾延祥率部分别从后侧方迂回包抄,务必全歼敌第三军团。
“师长,曾军长电话!”
宋执玉匆匆上前,他接起电话,问道:“我是宋执玉,军座有何吩咐?”
曾延祥凝神安排:“或雍,大帅有令,你马上率第六师往西推进,从黄旗堡后方增援第九师,与清樾一起增援颜家村,阻击敌军第八军团。”
“是。”宋执玉挂掉电话,立即下令全师急行军,增援颜家村。
此时大雾散去些许,段锦语也是马不停蹄的率部往颜家村赶去,全师急行军速度很快,凌晨五点五十分,他们赶到南流,距离颜家村还有五十公里的路程
虞砚松心急如焚地汇报:“钧座,据侦察连侦查,前方二十公里外发现敌军,番号暂时不清楚,大概一个师的建制,有六千人。”
“所有人听我命令,就地修筑工事,准备阻击敌军!另外通知南流村中百姓全部撤离,以免误伤。”段锦语临危不乱的指挥,他脑子没坏,第八军团是陆观棋的主力,是江南联军最精锐的部队,整个军团下辖五个军十五个师,共计十二万人的兵力。
第九师连后勤马夫伙夫和警卫营加在一起也就堪堪两万人,十九军满员也只有三万多人,就算合兵一处,五万人对上十二万人,胜算也是少之又少。
他若是贸然发动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得不偿失。因此段锦语在等,等宋执玉的第六师和秦惟楚的第八师赶到,哪怕是只有两个师的兵力,他也敢奋力一搏跟陆观棋的精锐第八军团掰掰手腕,战场上最能检验军队的真实战斗力,他也想摸清楚,荆家军打逆风局究竟能抗住敌军多少倍的兵力。
“准备战斗、准备战斗!”
各级指挥官小声传达作战命令。
南流是个小村落,勉强称得上是居高临下,虞城整个地势本就是西高东低,但南流也顶多是个依着小土坡建的村庄,没多大的地理优势,九师很快挖好了战壕、架好了炮,等待敌军的到来。
八点多钟头,双方开始交火,敌军一波一波的上,目的就是尽可能的阻击、消耗时间,他们也想给第三军团合拢包围圈争取足够的时间。
恰好,段锦语也不急,他同样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着,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打阵地战,打的并不激烈,停几个钟头打一会儿,如此循环往复,江南联军也逐渐增兵到了两个师。
第九师依仗赵策炮兵旅的火炮优势,在强大的火力压制下,自身伤亡很小,而敌军却是伤亡惨重。
段锦语毫不顾忌形象的摘掉手套,坐在战壕里啃从平城带来的法棍,他掰了一半分给赵策,他粗略目测敌军伤亡至少有三四千人,而他们共计只伤亡了三百五十七人。
夜幕降临,双方再次停火,默契的双双支锅做饭。
此时宋执玉已经悄然率第六师赶到了南流村,他也带来了前线最新战况。
秦惟楚的八师在黄旗堡打的很英勇,以血肉之躯和强大的炮火威力将第三军团死死挡住,同时七、五、十,三个师已全部赶到预定合围地点。
现在第三军团犹同困兽,被荆家军四个师死死包围在包围圈中,杀红了眼,却冲不出去,任凭敌人扑在自已身上撕咬啃食。
宋执玉看着地图叹气:“十七军被江南联军的第二军团的两个军牵制在芍县,十五军独抗敌两个军的攻势,旁边还有江南联军的第十军团虎视眈眈,一招不慎极有可能被击溃。”
“咱们现在是四面楚歌啊!”段锦语喝着白粥看着地图感叹,今日的晚饭还算丰盛,粘稠的米汤中飘着几块切好的烟熏火腿。
“情况虽不容乐观,但好在第十军团只有四万兵力,第二军团两个军也只有三万人,燕军应该能撑得住。”宋执玉认为问题不大,他又问,“语儿,你有什么想法?”
段锦语肃声道:“我的想法是今夜一举突破南流阵地,夜袭颜家村,救出十九军,速战速决,然后对阵第八军团。”
“可是……”宋执玉有些犹豫,他耐心分析敌我实力悬殊,“语儿,八军团十二万人的兵力,咱们恐怕难以啃下这块硬骨头啊,就算是咱们突破防线,突进颜家村,那恐怕也是跟十九军一样被包围在一个小村子里。我觉得得不偿失,况且救出十九军的胜算太小,我认为不该冒险。”
“或雍,那我们该怎么办?”段锦语冷冷地反问,“我们要继续在南流跟敌军打阵地战吗?现下十五军腹背受敌、自顾不暇,我们深入颜家村既可以救援十九军,也可以将八军团分割包围,从而与牧贞兄他们里应外合。我承认第八军团实力很强,可我并不认为荆家军的战斗力弱于他们!”
“我不同意这步险棋,况且十九军被围,纯属是因为孤军冒进,中了埋伏,战场上孤军冒进是大忌!”宋执玉语气不容质损,他循循善诱,“若是我们也冒然夜袭恐怕会落得跟十九军一样的下场。”
战场上,两位指挥官发生分歧。
段锦语最终做出让步,他问:“或雍,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从南流到茶庵村,我们两个师报团一路往北推进,牵制第八军团兵力,使他们没有救援第三军团的机会。等第八师赶上来,便分兵实行南北合围,还是结硬寨打呆仗,牵制第八军团,让十九军自已找机会突围。”显然,宋执玉的计划更加保守稳妥。
“可我仍然觉得突袭更有效果。”段锦语仍旧坚持已见,他急不可耐的辩白,“或雍,我们夜袭定会打第八军团一个措手不及,到时我们便可一举扭转战局,打破敌军想将荆家军分割包围、而后逐一击破的计划。我也并不是要急于救十九军,只是不打掉第八军团,便不能彻底包围第三军团……”
“语儿,你太心急了,也太冒进!”
宋执玉一眼看破。
“我知道你的想法是率兵夜袭颜家村,从而里应外合,吃掉敌军第三第八两个军团。可是语儿你有没有想过,第三第八两个军团加起来将近二十万人马。而我们一共只有六个师八万人的兵力,你真的以为咱们能在如此巨大的差距下以多胜少吗?我并不这么认为,咱们此次真正的目标只是歼灭潇城的第三军团,而不是毕其战于一役。”
“况且你并没有考虑战损的问题,五万多人围攻敌军第三军团,这场仗咱们的确有把握能打胜,但第三军团是潇城的主力,几乎是他们苦心经营大半的家底,况且潇城富庶,他们的武器装备、兵源素养,又会比咱们差多少呢?想要彻底歼灭第三军团,咱们队伍中的伤亡也绝不会小。”
“所以我们压根就吃不掉兵强马壮的第八军团,我们能做的只能尽可能的消耗他们的兵力和给养,拖延阻击他们救援潇城的第三军团,我们的目标就是让敌人多死,让自已人少死,仅此而已。”
段锦语拍案而起,他坦然直言:“或雍我不这么认为,纵使第三第八两个军团很强,但我们荆家军的兵也绝对不弱!我认为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坚信荆家军能够以多胜少、能战胜敌军第八军团,我们的军队我们的将士不比任何人差!”
宋执玉震慑陈词:“在战场上,指挥官头脑不清、情敌冒进,这些都是兵家大忌!况且你身为指挥官拿士兵的命去检验你的真知,那这些士兵凭什么白白为你送命?若是你错了,他们白死了,你让他们找谁说理去、难道要去地府喊冤吗!”
第六师参谋长赵知衍见二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便急忙出来打圆场,他心平气和地劝道:“二位师座,都冷静一下,我看不如咱们将两种作战计划全部上报给大帅,让大帅做最后裁决如何?”
赵策刚视察完炮兵阵地,刚到就听见二人剑拔弩张的争执不休,走近了见二人也都坐在战壕里生闷气,他便问:“你们吵什么呢?我老远都听到了。”
“筠桢,没什么,我跟语儿在下一步作战计划上意见不一。”宋执玉向赵策耐心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他抽完了一支烟,此时也消了气,他挥挥手,“令暮,按你说的办,去给大帅发报吧。”
“好,我这就去。”赵知衍拿了纪要,便顺手拉着徐兰亭、虞砚松、何镜堂三人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赵策左看右看,作为第三方他不好偏帮谁,是以他并未在任何人面前做停留,径直上车离开,他接到的命令是回防关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