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五月初九,麦浪簇簇,荆家军开赴渔歌县练兵。
麦熟一响,虎口夺粮。
农民们正手持镰刀在麦田里割麦子,他们手脚麻利,便割便捆,荆辞渊索性给部队放了麦假,也让荆家军的将士前去帮忙收麦子,只是将士们来自五湖四海,他们有些人来自只种水稻的南边或者是只有高粱小米的北镇,并不熟悉金黄色的麦田,但人多力量大,大家聚在一起如同‘蝗虫’过境,手忙脚乱的也割了不少。
当然有力气干活又麻利的士兵可是得到了不少村民们的青睐,纷纷拥着回家想要将自已的女儿嫁出去,割麦子不熟练的士兵只能暗中羡慕。
晚上,荆辞渊让人在麦场扯起来电灯,照的麦场亮如白昼,村民们在麦场用力的打麦子,摞起了高高的麦垛,这些麦垛几乎都成了孩子们的秘密基地。
段锦语抱着画板坐在灯光下画油画,他将麦场的场景画的惟妙惟肖,五月份的天还不算太热,蚊虫也少,但每到夜晚都能听到蟋蟀的叫声,乡村的夜晚安静又热闹,麦场的村民在劳作,村里的大黄狗在狂吠。
荆辞渊白日从集市上买了一把蒲扇坐在段锦语身边替他扇风,他拿着相机拍了许多乡村的照片。
过了几日麦子晒得差不多了,荆辞渊正盯着称问:“多少斤?”
“二百……二百二零七。”徐行稳了稳麻袋,使称称的更准。
“下一袋下一袋。”段锦语正指挥着搬麦子,一亩地产量二百零七不算多也不算少。
徐行继续看称:“这一亩的产量是二百九十一。”
他们一连称了十亩地,最高产是二百九十一,最低产是一百三十五,总体来说今年算的上是丰收之年,但樰城沃野千里、良田万顷,这个产量并不足够让荆辞渊满意。
荆家军在平城郊外开垦了不少空着的荒地,?充作庄园,平时租赁出去,收四分之一的农作物作租金。
陆海空加上警备宪兵、联勤署?五个部门各自开垦荒地?,种树种粮种菜种花。
海军署开垦了城南的一片荒地种了竹子,准备扎竹筏子,他们也种了水稻,还挖了一个很大的鱼塘养鱼、种荷花,?秋天还有莲藕吃。
联勤部门的人最勤俭持家,?他们将田地打理的井井有条,?种小麦种菜种棉花,还圈了农场放牧,养猪养羊还有各种六畜家禽,?他们甚至开辟了梯田,种了果树,边边角角都种了可以爬蔓的红苕和西瓜。
陆军清一色种了农作物小麦、苞米、花生,主打一个朴实实惠。空军则种了油菜花花田,晚风拂过,浪漫主义气息扑面而来。
荆家军的麦子由于施了肥,所以他们的产量要比渔歌县的高出不少,最好的一亩产量甚至达到了四百斤。
收完麦子,便开始种苞谷和大豆,又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泛舟赏荷,摘了许多荷花,吃了很多莲子和藕尖,等到八月下旬,荷花开败了便开始挖藕。
段锦语兴冲冲的脱了鞋挽起裤脚,踩着淤泥下河挖藕,脚陷进去怎么也拔不出来,宋执玉也忍不住亲自下场,二人又一同使坏,将还在岸边矜持的秦惟楚给拉了下去,然后三人便开始撸起袖子挖藕摸鱼,弄了满身的泥。
“好了好了,赶紧洗把脸洗洗手,来吃花生酪了。”王溯舸拎着一个紫檀木食盒过来,他从里面取出几碗冰冰凉凉的花生酪给他们解暑,渔歌县刚刚收了花生。
“哥哥,我想吃糍粑。”段锦语洗了澡之后换了衣服,端着花生酪喂给荆辞渊,他软软的撒娇。
荆辞渊自然是满口答应:“好,正好糯稻也收下来了,明天就蒸糯米打糍粑。”
打糍粑是一个很考验臂力的体力活,荆辞渊准备了一个巨大的糍粑盔,蒸好了足够所有人吃的糯米,大家便开始齐上阵一起打糍粑。
糍粑越打越黏,日子越过越甜。
糍粑又黏又糯又甜,的确是很好吃,可等到第二天所有人都累到连枪都拿不准,胳膊完全抬不起来了。
几孤风月,屡变星霜。
九月初十,清早,荆辞渊正在校场练兵,他率部驻扎渔歌县已有四月,名为练兵,实则是随时准备出关打仗。
如今局势愈发紧张,南北之间明争暗斗尤为激烈,迟早会激化矛盾,大战一触即发。
“大帅,这个两个月的军饷到了。”荆家军财政处处长罗浮玉将北平给的支票递上。
荆辞渊接过一看,两个月的军饷多出了足足有二十万块大洋,这可不是小数目。
原因无他,是他背着北平吃空饷,总统府的钱不要白不要。
荆辞渊带头吃空饷并非是要喝兵血,这一万块大洋他一分都不会动,他会拿出一半来给大家分了,剩下的十万充作军队的基金,当做抚恤、福利等费用下发。
“立正——”
荆辞渊也走到校场看台上回礼,他端坐在主位,看士兵领军饷。
百无聊赖之间又问:“季春,北平的专员是谁?何时到?”
温阳看了看腕表回答:“大帅,北平来的人是沈往之,算算时间应该已经下飞机了,我已派人前去迎接。”
“沈往之……”
荆辞渊翻看着沈往之的资料——
“沈往之字敬玄,生于光绪二十一年,祖籍杭城临安,父母长居伦敦,于康桥大学任教。家中从商、家境殷实,英国桑德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步兵科毕业,现在的身份是第三路军司令兼任第十六军军长。”
情报上说他为官清廉、为人清正,不贪不腐、不嫖不赌,至今无妻无子。
温阳凑到荆辞渊身侧小声耳语:“大帅,沈司令到了。”
“走吧,我们去会会他。”
荆辞渊揽住段锦语的肩膀,随意的往外走,他和沈往之应该见过面,在宜都、北平、上海等地,他们都互相打过照面。
“荆督军,幸会幸会!”
沈往之一身戎装,身材笔挺,他快走几步上前,主动握手,姿态放的很低。
荆辞渊也松开搭在段锦语胳膊上的手,随之和沈往之握手,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沈司令,好久不见。”
“是啊是啊,自打北平一别,我与荆督军的确是许久未见了。”沈往之语气熟稔,他国语说的很好,完全不似祁正清那般乡音极浓,他从侍从手中拿过一方锦盒,递到段锦语面前,抿唇浅笑,“段师长,给你带了点小礼物,是我家乡的土产。”
“谢谢沈司令。”
段锦语不好不接,否则便是拂了沈往之的面子,纵使沈往之的面子不算什么,但他代表的是北平总统府的脸面。
再者,沈往之长得芝兰玉树,风流倜傥,段锦语一向喜欢好看的人,难得他对沈往之讨厌不起来。
要登台阶之际,沈往之主动谦让:“荆督军,您先请,我怎好喧宾夺主。”
“沈司令客气。”荆辞渊并未与他推辞,他径直上楼,沈往之随后跟上。
“立正——”
台下校场上,两万多名新兵齐齐敬礼,王溯舸是这次渔歌练兵的副总指挥。
今年春天,王溯舸升任第八军副军长兼任第十师师长,第十师从第六军调出划归第八军指挥,在荆辞渊威逼利诱下,北平陆军部终于松口给了荆家军新的师级番号——陆军第十七师,十七师新任师长是虞似谦,他原本是沈樵渚十四师的副师长,资历和军功也都足够,十七师归吴镇绪的第六军指挥。
荆辞渊用人喜欢用留过洋的将领,他喜欢一手带大的年轻人,并不喜欢古板陈旧的守旧派,若打破了这一规律,军中便立即会出现新老派的对立,外患未除、又起内患,内外交困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荆家军现阶段明显的弊端是军官太少,为此荆辞渊直接取消了旅级单位(独立旅和混成旅除外),每师直接下辖四个团。
为了以防北平光明正大的安插自已人,荆辞渊现阶段并不敢大规模的扩编,以免出现兵多将少的局面。
看台上的军官,以荆辞渊为首也齐齐还礼,接下来就是观看演武。
沈往之并未将重心放到演武上,他开门见山:“荆督军,说实话我并不是来检阅部队的,贵军军令严明、军威齐整,这是大家都有口皆碑的。如今,南方蠢蠢欲动,搞不好未来又是一场恶战呐。”
“国内局势动荡不安,南北早晚会起战事,一切都有迹可循,不足为奇。”荆辞渊用火机点燃了手边的香烟。
“荆督军高瞻远瞩,沈某佩服。”沈往之也不再绕弯子,他抿唇问,“那荆督军以为,南北之争,谁会胜出啊?”
荆辞渊唇角始终噙着笑意,他漫不经心的弹了弹烟灰,不置可否道:“自然是我们北方会胜。”
沈往之也是修炼千年的老狐狸,他又装作不经意地问:“届时南北战事爆发,荆督军会出兵相助吗?”
“当然。”荆辞渊皮笑肉不笑的回复,“沈司令,毕竟咱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得到了荆辞渊出兵的承诺,沈往之也并未在樰城磨蹭,他在平城饭店吃过午饭,又留下五十万大洋,便乘飞机飞回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