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辞渊安排岱钦的骑兵师和薛清辉的十五师留守北镇驻防和练兵,第五师、第六师、第八师、第九师撤回平城休整。
十二月初,冷空气翻越北山,持续南下,平城也迎来了第一场冬雪,今年的冬雪下的格外晚,可天气却是格外冷。
回到平城后,荆家军照例在平安俱乐部举办庆功宴,随后又在樰城境内招兵,补充兵员,北镇一战,荆家军的损失也不算小,尤其是段锦语的第九师在桃花渡苦战数日,歼敌过万,可他们自身也牺牲三千多人,在下一场大战来临之际,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招兵练兵。
荆辞渊对战果很满意,所以他大笔一挥,对参与北镇战役的五个师,每师奖赏十万大洋,薛清辉作为总指挥,战功卓越,他拿到了十万大洋的表彰,岱钦、陈钧勉、宋执玉、秦惟楚、段锦语他们五个师长也各奖八万大洋,其他有功将士也全部受到表彰,他向来大方,在钱财方面从不吝啬。
“惺惺作态!”段锦语将北平的电报随手丢在桌上,他面色阴沉,义愤填膺,“看我们打了胜仗,他们这才发电文表彰一二,空口白牙的顺水人情谁不会做?可归根到底,北镇战役就是他们一手促成,若非北平在身后煽风点火、若非他们给刘克勤提供军饷,刘克勤哪里来的底气跟我们打仗,吃里扒外、无耻至极!”
宋执玉对此也是嗤之以鼻,他同样没好气道:“区区十万大洋就想堵我们的嘴,简直是痴人说梦!”
秦惟楚也不甘示弱:“大帅,让《芜春日报》将刘克勤勾结北平的证据尽数登报,好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我倒是要看看在全国面前,他们公然过河拆桥,又该如何笼络人心。”
薛清辉也提议:“怀舟,他们如此落井下石,我们又何须跟他们客套,也该让他们身败名裂。”
“我也正有此意。”荆辞渊显然也并不打算见好就收,他的确不打算放过莫青澜等人,否则他们只会变本加厉,除去登报让顾朔风的凭栏系声名尽毁,他早已留有后手。
于是在荆辞渊的授意下,《芜春日报》很快将刘克勤勾结北平、发起战争的证据全部揭露出来,此举真的在全国引起骚动,顾朔风的凭栏俱乐部受到不小的非议。
“刘克勤这个蠢货!自已技不如人兵败身死也就罢了,居然能留下证据,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顾言念看到《芜春日报》针砭时弊的文章和犀利的言辞,气的在凭栏大院儿来回踱步,他将鱼食全部摔在地上,坐在亭榭中生闷气。
莫青澜倒是并未放在心上,他只关心顾言念的手没有没被锋利的瓷碗所划算,他小心翼翼抓着顾言念莹白如玉的手指反复查看,确认连细小的伤口都没有后,才松了口气,他浅笑晏晏:“年年,你何必生气,荆辞渊在北镇打了胜仗,他自然是春风得意,逞一时意气也是再所难免,可他以为自已真的能讨到便宜么?未免太天真了。”
顾言念怔怔看着莫青澜,他有些不明所以:“阿宝,你什么意思?”
莫青澜亲了亲顾言念的手指,他又拿指腹蹭他嫩滑的脸颊,眼中全是浓情蜜意,但笑不语,显然是故意逗他,“年年这般聪明,不如猜猜看,荆辞渊到底忽视了什么。”
“别闹!”顾言念娇嗔地瞪他,他实在是猜不到莫青澜的意图,便像猫儿般讨好的蹭他,随后撒娇,“阿宝哥哥,我猜不到,你告诉我嘛。”
莫青澜最是受不了顾言念腻着他撒娇,他脱口而出:“年年,刘克勤是北镇镇守使,荆辞渊杀了他便是触犯国法和军规,因此荆家军只敢对外宣称刘克勤是兵败自杀以赎战争之罪,可刘克勤是怎么死的他心中最清楚。”
顾言念如梦初醒:“阿宝,你是想借刘克勤之死来做文章?”
莫青澜成竹在胸:“没错,只不过刘克勤的死并不足以拉荆辞渊下马,但是让他受点教训也是好的。”
顾言念和莫青澜一拍即合,他们二人都打算将刘克勤真正的死因登报,而逼迫荆辞渊让步,只不过报纸被顾朔风拦了下来,他并不想将事做绝,北镇和刘克勤他都不曾放在眼中。
“叮铃铃……”
夜深人静,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段锦语坐在沙发上,他随手接起电话:“荆家军军部,请问找谁?”
“我是顾朔风,找荆督军。”
在深夜,顾朔风亲自从北平打来电话。
“您稍等。”段锦语心绪一惊,他着急忙慌的用手捂住话筒,随后小声提醒,“哥哥,是北平的顾先生。”
“好,我知道了。”荆辞渊虽然诧异顾朔风居然会亲自打电话给他,他还是很快从段锦语手中拿过话筒,还不忘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坐在沙发上将人搂在怀中,“顾先生您好,我是荆辞渊。”
顾朔风并不像祁正清那般虚情假意,他开门见山道:“怀舟,晚上好。”
“顾公晚上好。”荆辞渊有些不明所以,他猜不透顾朔风的意图,只能小心应付,寥寥几语,顾朔风的确跟祁正清不同,顾朔风语气中的威压感太强,他有些蹙眉。
“早就听臣潜夸赞怀舟年少有为,只是我倒是一直不得空见你,你们荆家军在北镇一役风头无两,若是得空便来北平坐坐。”顾朔风随意夸赞几句便不再绕圈子,他不动声色地威胁,“怀舟,你到底是年轻气盛,做事未免不考虑后果,刘克勤是如何死的你应该心中有数,刘克勤虽然主动挑起战火,可他到底是北镇镇守使,更是政府的封疆大吏,纵使他身犯战争罪,也该交由军事法庭审判,岂容你随意滥杀。我国当下是依法治国而非以情治国,情怎可与法度争锋,悠悠众口难赌,不如各退一步,你我双方都可相安无事,怀舟,你意下如何?”
面对顾朔风明晃晃的威胁,荆辞渊怒气翻涌,他咬牙切齿的装傻充愣:“顾公是在兴师问罪吗?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顾朔风却丝毫不买账,他步步紧逼:“怀舟,你是聪明人,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因此你也不必跟我绕弯子,这次我可以看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不予追究。可你记住,下不为例,你的督军之位是我给的,我能给你自然也能给旁人,我感念你和荆家军在战火中倾囊相助,所以我不会亏待于你,我无意过河拆桥、也不想落一个刻薄寡恩的骂名,所以各退一步,对你我都好。”
荆辞渊勃然大怒:“没错,刘克勤是我杀的,可是北镇战事和刘克勤的死,顾公你难道真的问心无愧吗?你真的敢发誓,你没有从中作梗、你没有支持刘克勤发动战争吗?若非你的凭栏系在暗中给刘克勤提供军饷、挑拨他跟我们荆家军打仗,他又怎敢挑起战事!”
“怀舟,你永远都学不明白见好就收么?”顾朔风似笑非笑,他冷眼听着荆辞渊义愤填膺,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接下来的话更是招招见血,“怀舟,就算是我的凭栏系不给刘克勤提供军饷,你难道会放弃打北镇、会放过刘克勤?你心中如何想,没人比你更清楚,世间何来鱼和熊掌的兼得,地盘和名声总要二选其一,贪念太重并非好事。”
此话一出,怼的荆辞渊哑口无言,他从未如此挫败,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明白再纠缠下去已然是没有意义,他神情屈辱:“我便如顾公所愿,不再追究刘克勤之事,也望顾公信守承诺,管好下属,我不希望再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还有,我的督军之位靠的是我们荆家军将士浴血沙场奋勇杀敌得来的,而非是您的恩赐!”
“成交。”顾朔风得到想要的答复,便施施然挂掉电话。
“啪——”
荆辞渊实在是没忍住,直接将电话摔得粉碎,他抱臂而坐,独自靠在沙发上生闷气,他实在是没想到顾朔风会如此难缠,百闻不如一见,顾朔风的老谋深算程度,远比祁正清高明几个档次不止,在顾朔风面前,他引以为傲的谋算居然险些被逼到绝路。
“怀舟,别动怒。”吴镇绪给荆辞渊倒了一杯茶,他从荆辞渊的反应和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真相,“是不是顾朔风用刘克勤的死来威胁你,希望你能息事宁人?”
“没错。”荆辞渊将顾朔风的话语全盘托出,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危机感。
曾延祥一针见血指出:“怀舟,顾朔风这是为了给莫青澜善后,甚至不惜与你与我们荆家军翻脸,他就这般有恃无恐么?”
在第一次与顾朔风的交锋之中荆辞渊甘拜下风,他再不甘心,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被迫苦笑:“伯铖兄,没关系,这次是我技不如人我认了,可我并不是输不起的人,我们来日方长!”
“简直是厚颜无耻。”段锦语心疼的抱住荆辞渊,“哥哥,你别难过也别自责,我们现在的实力弱于顾朔风的凭栏系,可早晚有一天,我们荆家军会所向披靡,我们会成为最好的军队!”
“语儿,我相信你、也相信我们荆家军。”荆辞渊握住段锦语的手,低头苦笑,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无功、一切的机关算尽都显得太苍白无力,技不如人,他只能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叮铃铃……”
电话铃声再次打破寂静,荆辞渊亲自接起电话:“我是荆辞渊,哪位?”
周惊蛰声音低沉道:“大帅,我是二四堂副堂主周惊蛰,离人巷和吉祥街的势力都被二四堂的弟兄解决了。”
“做的很好。”荆辞渊勾唇浅笑,他总算听到了还算不错的消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古往今来祸起萧墙的惨剧不胜枚举,所以整个樰城都必须完完本本掌握在他手中,他调整好情绪,转身从酒柜拿出一瓶珍藏已久的酒水,和大家举杯庆祝。
“cheer!”
“大功告成!”
……
“季春,把报纸撤下来吧。”荆辞渊看着北平送来的委任状和五百万的军饷,他知道这是顾朔风做出的让步,他也如愿拿到了第八军、第九军还有第十师和第十四师的番号,如今也只能见好就收,再纠缠下去也是没有意义。
“好。”温阳点点头,他放下咖啡离开。
此时的公署,莫青澜看着军费支出单子,满目不解,他质问道:“干爹,你为何要给荆家军这么一大笔军费?此举无异于助长荆辞渊的实力,这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
“阿宝,事有轻重缓急,日后的战事我们还需要盟友,所以何必将事做绝了呢。”顾朔风耐心解释,他拉着莫青澜坐下,亲自给他倒茶,随后循循善诱,“阿宝,你记住,能用钱买来的东西,都是最不值钱的,荆辞渊现在的实力尚弱,他暂时对我们构不成威胁,甚至称不上敌人,但是我们却又不得不借助他手里的兵来对付南方,所以我们必须要稳住他,无论是北镇的战事还是刘克勤的死都到此为止,不许再提。”
“干爹,徐缁衣那边呢?”莫青澜闻言也逐渐冷静下来,南方蠢蠢欲动,迟早生变,他们现在的确不能跟荆辞渊闹得太僵,他也只能暂时搁置下谋算。
“徐缁衣的第五军团在中原混战中还算得力,徐缁衣虽然有自已的心思,但这些年他对我还算是忠诚,所以我自然不会薄待于他,何况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孰轻孰重,他自然心中有数。”顾朔风很会审时度势收拢人心,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并不在乎钱财,“阿宝,你亲自去一趟金城,替我好生宽慰徐缁衣,替我送二百万军费助他东山再起。”
“陇南镇守使?”莫青澜看着顾朔风亲自盖章的手令,他想到金城的黄沙和大雪,显然是不想多此一举,“天寒地冻,金城路远,我不去,干爹,徐缁衣在北镇战役中元气大伤,就算是雪中送炭,可他想要东山再起在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南方在一年内必会再度兴兵作乱,其实徐缁衣帮不到我们什么。”
“阿宝,我说过了来日方长,投资不一定会有回报,也不一定会立即有收益,但徐缁衣这些年替我们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从不亏待功臣,也不图回报。”顾朔风耐着性子劝哄莫青澜,“罢了,眼下西北的确是大雪封山,路远难行,你既然不愿意去,我便派孔垂青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