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辞渊细心的给段锦语擦擦嘴,他宠溺道:“乖宝,别多想,你若是不想见他,我立即让人将他送到竹县。”
段锦语不以为意:“他不乖,我才不要见他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江阙被送到竹县,薛清辉和徐缁衣达成停战谈判,徐缁衣见到江阙还活着不仅老泪纵横,江阙也是哭红了眼眶,二人紧紧相拥。
“薛军长多谢。”
徐缁衣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哽咽,失而复得,他双手甚至微微颤抖,他紧紧握住江阙的手不放,看到江阙完好无损的回来,他倒是信守承诺,当即率残部撤出茂林府,然后离开樰城,进入金城地界。
过苍关之前,徐缁衣和江阙一起勒马回首最后遥望一眼樰城,技不如人只能认输,北镇的战事就这样虎头蛇尾的潦草收场,徐缁衣为自已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他经年累月所积攒的家底几乎折损殆尽,甚至险些失去江阙,战场上胜负已定,再不甘心也是无可奈何,不是他们战斗力弱,也不是他的指挥水平差,他们只是遇到了更加强劲的荆家军。
薛清辉也没耍阴招,他派兵护送徐缁衣离开樰城,他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茂林府,免去了一场恶战和血流成河,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冬雪将近,他立即派出岱钦的骑兵师做先锋,急行军直奔北镇。
秦惟楚的第八师推进速度最快,这边茂林府刚刚被拿下,他已经指挥第八师采用声东击西的法子轻而易举歼灭刘克勤的一个混成旅,然后踏着厚厚的冰层一举突破无定河防线,过了无定河前面便是红石峡,红石峡两侧山体高耸、怪石嶙峋、地带狭长,红石峡是通往北镇的必经之路,也是极其适合打伏击的地点。
“师长,夜深露重,我们还要继续往前推进吗?”第八师参谋长余恕已策马上前请示秦惟楚,他是陆大毕业,战斗素养过关,却也循规蹈矩。
秦惟楚勒马驻足:“原地休整,注意警戒。”
第八师副师长尤怜青看着地图忧心忡忡,他及时提醒:“钧座,前面就是红石峡,红石峡地势易守难攻,敌军定会在此处设伏,等我们主动钻进包围圈。”
秦惟楚临阵经验丰富,他自然看出端倪,他对此嗤之以鼻:“天寒地冻,他们既然愿意等便在红石峡等着吧,我除非是昏了头才会傻乎乎往坑里跳,我们不走红石峡。”
“不走红石峡?”余恕已震惊不已,他仔仔细细看过地图,才不可置信的抬头,显然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师长,通往北镇只有红石峡这一条路可以走,我们不经过红石峡,该怎么打进北镇呢?”
“谁说没路走,叔慵、忆寒,你们看这儿。”秦惟楚不按常理出牌,“我们走环抱山,我问过我们师中祖籍北镇的士兵,从环抱山可以绕过红石峡。”
尤怜青不解道:“环抱山?钧座,我们走山路吗?可是火炮和重武器怎么办?这些都很难运上山,还有弹药和粮食。”
秦惟楚闻言也不再卖关子,他直言:“我们的大军不上山,只需要挑选敢死队,从环抱山攀岩奇袭就好,只要解决掉红石峡埋伏的敌军,我们便可以长驱直入,直取北镇!”
尤怜青和余恕已相互对视一眼,二人都是陆军大学的同窗,不同于秦惟楚海外军校毕业,指挥风格更大胆,陆军大学教授的知识偏中规中矩,一板一眼,他们默契相当,于是齐声感叹:“钧座英明。”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秦惟楚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他率第八师在野外驻扎一晚,还未等岱钦的骑兵师作为援军赶到,他便打算亲自带着敢死队从环抱山攀岩奇袭。
尤怜青和余恕已都吓得不行,他们谁都没想到秦惟楚竟然打算亲自上阵、带头攀岩。
还是尤怜青最先反应过来,他急忙阻拦:“钧座三思!您是我们的指挥官,怎能只身犯险呢?”
“钧座,您不能去,您还需要坐镇指挥呢。”余恕已也着急忙慌的劝秦惟楚放弃这一胆大的计划。
可显然秦惟楚并未放在心上,他一贯胆大,喜欢挑战和猎奇,因此他执意道:“没关系,你们别怕,我攀岩技术很好的,整个第八师单论攀岩,我若是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所以我来指挥敢死队正好。忆寒、叔慵,我暂时将第八师的指挥权交给你们,等我们从环抱山解决掉敌军的火力点,你们便迅速对红石峡的敌军发起进攻。”
尤怜青果断拒绝:“钧座,这太冒险了,恕职下不能从命。”
秦惟楚仍在侃侃而谈:“忆寒,你要相信我的能力,也要相信我的判断,我向你保证我们的计划定会万无一失,所以这算不上冒险。”
余恕已见他们劝不动秦惟楚,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钧座……”
“你们要相信我,真的没问题。”秦惟楚及时打断了余恕已的长篇大论,在他看来他的副座和参谋长无论是业务水平还是性格都很好,只是太“乖”太保守,他拍了拍余恕已的肩膀,故作刻板,“军人首重服从,军令如山,不必多言,服从命令。”
“是。”
秦惟楚端起长官的架子,余恕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他用力咬了咬唇,在心中重重叹气,随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惟楚率敢死队出发。
对此尤怜青也是无能为力,他只能拍拍余恕已的肩膀,默默道:“叔慵,咱们师长能力出众,他说有把握,大抵是真的没事,我们也劝不动他,算了,我们去集结部队吧。”
“忆寒兄,哪有这样的呀!”余恕已看着秦惟楚消失的背影,他忍不住小声抱怨,“在军校时,教官明明教过我们,身为指挥官不可只身犯险,何况是亲率敢死队攀岩奇袭这种事,师长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尤怜青无奈感叹:“咱们师长到底是年轻气盛,不管怎么说,身先士卒总比贪生怕死之辈要好。”
秦惟楚的动作很快,天刚蒙蒙亮,他便已经率敢死队来到环抱山山脚下,此时寒风萧瑟,他很快绑好安全绳,随后提醒:“攀岩的时候一定要看准落脚点再踩,要手脚并用,抓稳岩石,踩稳脚下再往上爬……”
他话音刚落,便一马当先,开始攀岩,环抱山地势崎岖、怪石嶙峋,可以选择的落脚点不少,但是过于高耸,爬到山顶需要耗费很大的体力,并且此时正值数九寒冬,山体上凝结雾凇,很湿很滑,冷风像刀子般肆无忌惮的刮,只吹的人脸生疼,手脚浸在寒风中,不一会儿就被冻僵,因此需要爬一段时间就停下来甩一甩手,或者是哈一会儿热气来取暖。
秦惟楚在国外时便是野外攀岩的重度爱好者,环抱山对他来说的确是小儿科,不值一提,他很快就在寒风中登顶,跟随他的亲兵也很快爬上山顶,他们边警戒边抓住安全绳来接应后续敢死队的士兵。
最终一百人的敢死队全部登顶,由于他们行动十分隐秘,并未惊动敌军,因此并未受到攻击,虽然耗时颇长,但到底是有惊无险,无一人伤亡。
日出东方,金鸡报晓。
“打!”
秦惟楚迅速开枪,他一枪击毙在红石峡埋伏的重机枪手。
随后敢死队接二连三的居高临下开枪射击,枪声密集,飞石四溅,一枚醒目的信号烟凌空升起。
原本在红石峡埋伏阻击的敌军齐齐被打懵了,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从背后遭到攻击,敌军指挥官反应实在是迅速的不行,还未勘察清楚背后之敌的人数,他就已经指挥部队齐齐调转枪口还击。
此举正中秦惟楚下怀,他带敢死队本就是为了绕后奇袭、吸引敌军火力,没成想敌军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中计,尤怜青和余恕已看准时机,也迅速指挥部队进入红石峡,在两侧包夹之下,敌军更加方寸大乱,很快溃不成军,原本的阻击部队变成被包围的部队,敌军很快溃败,第八师顺利通过红石峡。
战斗在两个小时内结束,秦惟楚兵行险招,所以第八师的损失很小,过了红石峡,再往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他趁着手下将士打扫战场的时间,登高望远,红石峡的出口处便是一座历史痕迹悠久的烽火台,站在烽火台上,在透过望远镜,便能看到北镇城头飘扬的军旗。
北镇是樰城百姓笼统的叫法,分狭义和广义两种说法,从广义上说,樰城境内、北山以北直至科尔沁草原的这一部分都叫北镇;狭义上说北镇又仅指红石峡北面,也就是刘克勤所部的大本营——北镇县县城。
“忆寒、叔慵,集合部队,我们不等骑兵师赶上来了,必须速战速决!”秦惟楚感受着迫近的冷空气,冷气流自科尔沁草原南下,席卷而来,很快就会带来大雪,“命令部队继续往北推进,刘克勤武器装备不行,他没有能力守住北镇县县城,我们要不断压缩他赖以生存的空间、逼着他打城墙保卫战!”
“是。”
第八师很快集结,他们士气高涨,继续向北推进,不断攻克刘克勤在沿途布置的几处阻击阵地,一路摧枯拉朽,秦惟楚指挥第八师只用了不到半天时间就推进到离北镇县县城只有几公里的距离。
日落黄昏,夜幕降临,秦惟楚骑在一匹黑马上,他看着不远处的北镇县县城,暮色诡谲宁静,他顿时察觉到不对劲,不紧不慢的勒马,随后下令部队暂时停止行军。
余恕已带着疑惑上前,他意有所指:“师长,眼前就是北镇县县城了。”
“叔慵,就地警戒,安营扎寨。”秦惟楚并未冒进,他指挥风格虽然大胆,但他从来都不是冒失的性子,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去做,尤其是临门一脚,他绝对不容许事态脱离他的掌控,他勾唇冷笑,“我倒是要看看刘克勤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第八师在邹家村安营扎寨,余恕已带着警卫营里三层外三层的设立警戒布防,又指挥炮兵营将火炮炮管藏在房屋中,在土枪上挖一个洞,再将炮管延伸出来,提前计算好射程,不偏不倚正好能命中北镇县的城墙,他显然是做足了十全的准备。
秦惟楚站在邹家村外围的不知名小石山上,这个不知名的小石山是方圆几里唯一的一处高地,虽然它的地势并不算高,但前面就是北镇县县城,一片开阔地带,仿佛一眼就能够望到头,若是站在烽火台上,甚至可以窥见辽阔无垠的科尔沁草原。
“师长,刘克勤给您的信。”第八师副师长尤怜青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甚至情绪没有任何起伏,只安安静静的等待秦惟楚的答复。
“刘克勤给我的信?”秦惟楚有些不解,他跟刘克勤从未有过交集,甚至连对方的面都不曾见过,他丢下望远镜,从副官手中提过一盏煤油灯照亮信纸,一目十行看完后,嗤笑一声,“平分樰城?亏他也敢想!而且区区十万大洋就想收买我倒戈,他也太穷了点吧,当初在陵县初见时只见面礼大帅就给了十万,他给我写信不过是痴人说梦、困兽犹斗罢了。忆寒,将信烧了吧,然后给大帅和薛军长发电报,汇报我们的位置和情况,我想在明日一早发起对北镇的进攻。”
“好。”尤怜青并未有任何异议。
余恕已安排好警戒工作,便来到秦惟楚身边向他汇报情况,他问道:“师长,时候不早了,您还不休息吗?”
“叔慵,你做的很周全。”秦惟楚笑着夸赞,他的参谋长心细如发,业务能力很强,他摇摇头,“叔慵,我睡不着,我总觉得今夜非同寻常,我们兵临城下,明日一早便会发起进攻,今夜是刘克勤殊死一搏最后的机会,他不会坐以待毙的,所以我猜测他在今夜必然会有动作。”
尤怜青面色凝重,他猛然发现关窍,他及时提醒:“师长,刘克勤还有一个骑兵师自始至终都没有投入战场。”
“刘克勤果然还留有后招,我倒是差点疏忽了。”秦惟楚经尤怜青的提醒也反应过来,他长舒一口气,“忆寒,幸亏你提醒的及时,否则我们真的要轻敌冒进,即使如此,我们不妨将计就计,以咱们的第八师当诱饵,引刘克勤的骑兵师出来,然后全歼。叔慵,你马上给岱钦师长发电报,告诉他情况有变,请骑兵师配合我们吃掉刘克勤的最后一张底牌。”
“好。”余恕已很快跟岱钦的骑兵师取得联络。
岱钦也很快给予答复,他按秦惟楚的意见,率骑兵师悄无声息的逼近北镇,然后隐匿在夜色中,安静的等待刘克勤的骑兵师出现。
秦惟楚为了将戏演的更加逼真,他果断回到邹家村睡觉,只不过是合衣而眠,他躺在狭小的行军床上,一丝一毫的睡意都没有,他一直在密切关注北镇和刘克勤的动作,胜败在此一举,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屏住呼吸、耐心蛰伏、等待敌军上钩。
果然,在十一月二十七日凌晨两点钟,此时正是人们陷入熟睡的时刻,刘克勤的最后一张底牌,他的骑兵师终于动了,他们宛若猛虎下山般直奔邹家村。
秦惟楚瞬间起身,曳明弹和信号烟同时升空,白灿灿的光划破天际。
今夜月色暗沉,几乎看不到光亮,可炮火却点燃天际,岱钦的骑兵师也伺机而动,他们从后面包抄上来,两支骑兵师瞬间厮杀在一起,马蹄踏碎北疆,溅起漫天黄沙,军刀铮鸣,锋利的刀刃磕碰在一处,发出银色的光亮,滚烫浓稠的血液沿着刀刃滴落在干涸荒凉的土地。
“攻城!”
秦惟楚来到前沿阵地,不断有曳明弹照亮天际,他指挥炮兵营率先炮轰北镇县的城墙,随后第八师提前发起进攻。
战事持续一个多小时,寒风刺骨冰凉,风声呼啸而过,不断吹落残枝败叶,甚至卷起枯草与黄沙。
天空开始纷纷扬扬的飘落雪花,可双方谁都没有退缩,两支骑兵师仍旧在厮杀。
冷兵器的碰撞使战事格外酣畅淋漓,却又残忍至极,这是一次你死我活的搏杀。
攻城的第八师与守城的敌军,也在交火,今夜注定要分出一个胜负。
胜利或失败、活命或死亡。
谁也没有退路。
北镇的第一场冬雪,急促又猛烈,雪花越来越大、积雪越来越深,阵地上,血与雪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先是滚烫的血融化了冰凉的雪,冰凉的雪又覆盖了滚烫的血。
狂风大作,漫天飘雪,风似刀子般仿佛可以割破皮肉,雪花弥漫足以遮住目光,时间一滴一滴过去,厮杀仍在继续。
秦惟楚不知疲倦的扣动扳机,戴手套会影响他的射击准度,他的手几乎要被冻僵,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执念,坚持下去、打赢北镇。
从寂静黑夜到天光大亮,秃鹫盘旋在荒地上无处落脚,它们展翅高飞,又落在雪地里大快朵颐。
骑兵师的战事率先结束,岱钦的骑兵师取得了胜利,他在马背上,迎着风雪,擦拭着血污累累却已经冰凉锋利的军刀。
渴饮刀头血,倦在马上眠。
他看着大亮的天光,仿佛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疲倦。
北镇县县城的城墙被炸出了缺口,第八师的士兵和骑兵师合兵一处,全部冲入城中,敌军见大势已去纷纷缴械投降,雪掩重门,北镇的战事终于结束了。
“徽之,刘克勤的府邸人去楼空,没有发现刘克勤的身影!”岱钦搜寻刘克勤无果,他匆匆策马来到秦惟楚身边。
“坏了,刘克勤跑了。”秦惟楚也是懊恼不已,他急忙纵身上马,“岱钦哥,绝对不能放过刘克勤,若是让他逃离樰城,无异于放虎归山,我们的战果也会大打折扣。”
岱钦安抚道:“徽之,从时间上来看,他跑不远,何况他还带着一众家眷,目标又大,我已经派出骑兵部队沿途搜寻。”
“生死存亡之际,携带家眷逃命,不仅会被拖慢脚步,还会因目标过大而暴露行踪,这显然不是明智之举。”秦惟楚并未急于策马出城,他反而冷静下来,耐心分析,“岱钦哥,刘克勤很有可能是拿家眷当掩护,他是故布疑阵。”
温阳策马迎着晨起的朝阳踏雪而来,他风尘仆仆道:“岱钦师长、秦师长,刘克勤已经死了。”
刘克勤最终在北镇被温阳一刀割喉,除去心腹大患,荆家军彻底占据北镇,北镇战役持续不到一个月,荆家军便肃清内患、一统樰城。
《芜春日报》的记者冒着风雪乘军车来到北镇,他们纷纷扬扬大肆报道了北镇的战果和荆家军的战绩,此一战,让荆家军再次名声大噪,荆辞渊的威名更是响彻西北,乃至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