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耽美 > 北望山河凝不语 > 第32章 日暮穷途

第32章 日暮穷途

陈乏善看着坚不可摧的秋县城墙,他气的直骂娘,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本来进攻还勉强算的上顺利,可偏偏老天爷不作美,明明已经入秋,却一连下了几日的雨,导致他们放在阵地上的弹药受潮,为数不多的五门火炮,也因炮弹受潮而哑火。

“司令,您还没吃早饭……”

一大清早,勤务兵正好触及到陈乏善的眉头,他抬脚将人踹出去,嘴里嘟嘟囔囔地骂道:“滚滚滚!老子哪来的心情吃饭!”

周兴桥无奈上前将勤务兵扶起来,他好言相劝:“司令,虞北局势岌岌可危,沈公眼看就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眼下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秋县又久攻不下,您也该早做打算,我们有如今的家底不容易,总不能给白白给沈公当陪葬。”

“天下之地还怕无处容身?”陈乏善骂归骂,可饭却还是照吃不误,他粗鄙不堪,“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主子还不遍地都是,老子还他妈不伺候了!”

陈乏善将沈墨儒的电令当作一通废话,他见实在是打不下秋县,索性自顾自的撤军,溜之大吉。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虞似谦顿时有些按耐不住,他焦急道:“师长……”

“禽困覆车、穷鼠啮狸,所以穷寇莫追。”沈樵渚收到消息,他站在城楼上冷眼看着陈乏善狼狈不堪的丢盔弃甲,却并未下令追击,他们的任务是死守秋县阻击陈征铎的增援禹州的部队,而非出城歼敌。

荆辞渊来到禹州外围阵地,他站在掩体中从望远镜里看着弹痕累累的城墙和残破不堪的军旗,心知敌军已是强弩之末。

“怀舟,你总是穿的这样少。”吴镇绪也刚从前线回来,十月末已是深秋,天气转凉,他见荆辞渊只穿了白衬衣,便立即拿了军装外套披在他身上。

“牧贞兄,我不怕冷。”荆辞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将望远镜放在桌上,“牧贞兄,敌军坚持不了多久了,你准备何时发动总攻?”

“今日傍晚五点钟。”吴镇绪耐心十足,他一直选择围而不攻,尽可能的消耗敌军,而将荆家军的损失降到最低,他解释说,“围城数日,敌军士气低落、补给耗尽,现在收网便是最佳选择。”

此时正值正午,荆辞渊望着天上日光,他幽幽感叹:“日暮穷途、犁庭扫闾。牧贞兄,你定的时间很浪漫,我们也该在盛大浪漫的夕阳下为虞北战役画上句号。”

秋天正午日头还是很足,吴镇绪拉着荆辞渊回到指挥部,他倒了两杯红酒,勾唇浅笑:“仗打了这样久,也该结束了。”

荆辞渊站在沙盘前慢慢品鉴红酒,他又复叹气:“牧贞兄,只可惜沈墨儒和郑佩玖仍旧是不甘心,他们还在苦苦支撑,其实何必呢,大势已去,他们注定不会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怀舟,‘输’这个字太难写了。”吴镇绪倒是能理解沈墨儒的苦撑,“可惜胜负已定,战争总是这样残忍,可战争却又是这样公平,有赢有输再正常不过,胜利者享受喜悦与硕果,失败者舔舐伤口与尘污。”

“谁也不甘心失败,可战争总要分出胜负。”荆辞渊轻晃手中红酒杯,他看着红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缓慢流动,像刺目的血液,他似乎在掌握着一条鲜活的命脉,或许不只一条,而是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很残忍,但他需要新鲜的血液来滋养他苦心培育的权利之花,这朵花太过娇弱,因此需要耐心呵护。

以血为水、以白骨做养分,花朵才会娇艳盛开。

乱世之中群雄逐鹿,争权夺利,步步为营,谁的手上都是血迹斑斑,谁的脚下都是白骨累累。

荆辞渊再次将目光移到地图上的潇城,他像嗜血的头狼在看一块鲜美的肥肉,目露凶光,贪念肆起,他从不后悔他所做出的决定,他需要权势、需要资本、需要地盘,所以他的丰碑注定会矗立在白骨堆上。

日薄西山,立尽斜阳,总攻开始,吴镇绪站在掩体中透过手中的望远镜看笼罩在浓烟滚滚炮火下的禹州,荆家军的进攻很顺利,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姜鸿运指挥第八军此时正兵临城下,他去了郑县,准备趁热打铁,彻底扫清叛军在虞北的残余势力。

荆辞渊坐在指挥部的办公桌前,他听着由近及远的炮火轰鸣,靠在椅背上抽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战事一直持续到夜间九点钟,禹州和郑县先后被攻克,两地的永军全部缴械投降,陈征铎彻底无力回天,他只能收拢残余兵力缩回开封,虞北的战事也结束了。

与此同时,沈往之和郭纪元二人在曲城苦战数月,终于击溃了郑佩玖的主力,郑佩玖当机立断撤出曲城,搬师回到他们的老巢,打算跟沈墨儒同生死共患难。

顾言念也率十七军挥师入湘城,击败陆观棋,陆观棋见形势不好,再次临阵反水,他又跳回讨逆军阵营。

在淮城,郑威郑丰二人见风使舵,他们兄弟二人见沈墨儒大势已去,便集结兵力再度杀回白鞍,白鞍的战事本还在胶着,萧凤鸣终究是年轻毛躁,他平白占据兵力优势,却还是被永军老将苇渡江压着打,直到郑威、郑丰二人加入战局,情况才有所好转。

祁正清派庄检已然团团将永城包围,沈墨儒和郑佩玖二人被彻底被逼上绝路。

十一月一日,沈墨儒战败后通电全国宣布下野,他与郑佩玖一起狼狈逃往国外,永军交由陈征铎和苇渡江指挥,陈征铎在开封跟祁正清签署停战议和协议,永军接受北平陆军部改编,旷日持久的中原混战在历时六个月后终于落下帷幕。

“哥哥!”

久别重逢,段锦语紧紧抱住荆辞渊不放,二人分别不过短短几日,可他整日在榛阳都吃不好睡不好,他几乎没有一日不在想念荆辞渊,他忍不住抬起手背胡乱摸去泪水,满腔思念无处倾诉。

“语儿,我很想你。”荆辞渊将段锦语紧紧拥入怀中,他单手揽住他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立即将抽了一半的香烟摁灭,生怕烫到段锦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也是思念如狂,他似乎习惯了二人陪伴彼此的日子,不知何时起,二人再也不能离开彼此。

段锦语小声啜泣:“哥哥我也很想你,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

“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荆辞渊的心也逐渐动摇,他开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他跟语儿分别不过短短数日,思念便如同青草般疯狂蔓延生长,他不敢想若是段锦语再度出国念军校,他们至少会有半年的时间无法见面,届时他真的不知自已将要如何煎熬。

“我才不信你,你总是敷衍我。”段锦语故作娇嗔,他却也是见好就收,可他一旦倔起来也是要命,他早已打定主意,打死都不再回美国念军校,他完全可以自学,然后直接参加六月份的结业考试,若是要他独自一人赴美待几个月他恐怕会疯掉,经年累月的相伴,他早已离不开荆辞渊。

荆辞渊急忙转移话题:“语儿,我打算在洛阳举办庆功宴。”

“真的吗?什么时候?”段锦语闻言顿时欢欣雀跃,打了这么久的仗,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参加过舞会了,现下难免心痒难耐。

“当然了,时间就定在明晚七点,铃兰酒店。”荆辞渊宠溺地揉了揉段锦语的脑袋,像是在摸一只小猫。

翌日,晚七点,舞会如期举行。

简盈虚负责筹措此次的庆功舞会,他特意从上海请来了星光歌乐演奏团红极一时的大歌星水怀珠,水怀珠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她长得极美,水灵灵的眸子、长长的睫毛,眼睛中好似永远盛着水韵与纯情,高挺的鼻梁和樱桃小嘴让她更显纯真。

水怀珠身着及膝长度的浅蓝色夜礼服,外面搭了一件白狐狸毛的短披肩,大胆的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她卷发随意披在肩头,青涩又明艳,她用甜美清纯的嗓音演唱了《无人之境的玫瑰》作为开场。

荆辞渊邀请水怀珠跳开场舞,女孩身上若有若无的香甜味交织在身侧,他却丝毫不受影响的跟随《蓝色多瑙河》的乐声移动舞步,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尽是他家语儿的身影,他还记得当时在萝实学院,他上的第一堂交谊舞课,他的舞伴便是段锦语。

水怀珠还是个小姑娘,十五六岁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荆辞渊邀请她跳舞时,她受宠若惊,却也悄然红了脸,她心中小鹿乱撞,控制不住的少女怀春。

自古美人爱英雄,权利是男人最好的,水怀珠看着这位年轻督军俊美的脸庞,她心中泛起涟漪,舞步微微错乱,他不由自主的往荆辞渊身上贴,柔弱无骨的小手贴在男人滚烫的掌心,胸前的一抹柔软也不由自主的扫过男人坚硬的胸膛。

一曲舞毕,荆辞渊绅士的及时松开手,他内心古井无波,水怀珠的确漂亮,又清纯,但他阅人无数,见过好看的女孩儿多的数不胜数,比水怀珠还要好看的也大有人在,先不说张栩然的美貌有多么倾国倾城,水怀珠的美貌甚至都比不上他家语儿。

宋执玉也来了舞会,这次程慧珠没跟在他身边,他也不用有所顾及,等荆辞渊跳完开场舞他便端着红酒起身。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邀请合眼缘的女孩子跳舞,便被同样人生地不熟没有寻到舞伴的秦惟楚拽入舞池,二人相互配合着随着古典乐曲迈动舞步,从未在一起跳过舞的二人,却出乎意料的合拍。

“下次你来跳女步!”宋执玉咬牙切齿地瞪着秦惟楚,内心愤愤不平,他突然被拽入舞池,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被迫跟随秦惟楚的节奏迈动舞步,秦惟楚的动作侵略性十足,为了不出丑,他也只能尽力配合跳着不甚熟悉的女步。

秦惟楚仗着比宋执玉小几个月,便嬉皮笑脸地讨饶:“哥哥让让我嘛。”

至于吴镇绪和曾延祥,他们二人则带了不同的姨太太跳舞,沈樵渚一贯内敛安静,他并未下场,只坐在沙发上听曲喝酒。

段锦语将荆辞渊和水怀珠的开场舞尽收眼底,他有些兴致缺缺难得没去跳舞,反而乖巧地依偎在荆辞渊身边,他心中莫名其妙有些不是滋味,却不怀好意的调侃:“哥哥,我敢保证,水怀珠看上你了!啧啧,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美人不爱英雄啊,哥哥,你艳福不浅哦。”

“语儿,别闹。”荆辞渊顿时哭笑不得,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美色,实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敢乱搞他爸爸妈妈一定会打死他的,何况他对爱情看的忠贞,感受着身边萦绕的奶香味沐浴露的气息,他不经意间瞥了眼段锦语,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小脸被热气染的红扑扑的,格外娇嗔可爱。

荆辞渊被自已的念头吓了一跳,他急忙收回目光,将杯中酒仰头喝光,强迫自已醒了醒神,他在心中暗骂自已昏了头。

这可是语儿啊,他亲手养大的玫瑰、他打小千娇百宠带大的小孩、他锦衣玉食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再说他家语儿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怎么能和外头的妓子相提并论。

段锦语见荆辞渊敷衍他,当即不悦地瞪他,随后埋怨道:“荆怀舟,你干嘛不说话啊?难不成你真的看上了水怀珠,想纳她做姨太太不成?”

“胡说八道。”荆辞渊依旧是宠溺的看着段锦语,眼底柔情似水,他微微一怔,点了支烟,尾音勾着笑意,“语儿,我不喜欢她,也不会有姨太太。”

段锦语顿时安心,他也不知为何,刚刚心中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总之他莫名不喜欢水怀珠,也不想让荆辞渊有姨太太,至于他未来的嫂嫂,他总是刻意逃避,苦思良久寻不到答案,索性放弃,他声音闷闷的生硬转移话题:“这还差不多。”

荆辞渊夹着烟,用另一只胳膊搂住段锦语,他垂眸看着怀中柔软的小孩儿,段锦语长得很好看,眉目如画,唇若胭脂,娇俏可爱,腰细细软软的,盈盈一握,他们从小就腻在一起,早已习惯了肌肤相触。

“大帅,彭县电报。”温阳疾步上前,附在荆辞渊耳边小声说,“大帅,祁正清要见您,今晚九点郑县饭店。”

“怎么这么突然?算了,季春,备车吧,也该是时候去会会他了。”荆辞渊眉头微蹙,他显然是不满被祁正清突然搅了兴致,但他深知迟早要与祁正清正面交锋,避不开的,他也没想过要避其锋芒,于是他抬手看表,现在也不过八点出头,从时间上来说现在动身完全来得及,只是他出席舞会压根没带军装,便随手抄起旁边的风衣穿好。

郑县饭店已被温阳提前清场,徐行指挥卫队旅全部真枪荷弹的站岗。

温阳又递上一份情报,他道:“大帅,果然不出您所料,萧乾忠占据汉口,大有占地为王之势,他在潇城强迫百姓种植鸦片不说,还在大肆敛财,近些日子萧军不断招兵买马,萧乾忠甚至命令萧子嵊组建了一支三千人的手枪团。”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