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数日暴雨连绵,虞北总算是放晴,身在郑县的陈征铎和身在开封的祁正清不知为何双双休战,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无人知道,荆辞渊已经率第三旅、第四旅、第六旅还有炮兵旅悄悄从榛阳北上,他们已经秘密转移到应县,整个榛阳现在只有秦惟楚的新八师在驻守。
此时的应县,荆家军指挥部,荆辞渊正在严密的制定攻打洛阳的计划,其实他在等,等陈征铎和祁正清再度交手,可奈何这二人竟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竟然迟迟没有动作。
段锦语有些坐不住,他忍不住抱怨:“怎么回事?祁正清难不成投敌了?他不是信誓旦旦要拿下郑县么!”
曾延祥解释说:“前些日子,虞北的战事打的很激烈,双方皆是损兵折将,可还是僵持不下,祁正清应该是打不动了。”
简盈虚试探着问:“大帅,若是祁正清按兵不动,那我们是否要推迟作战?”
吴镇绪提议道:“怀舟,百战出精锐,我认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跟兵力,我们完全有能力拿下洛阳,就算是祁正清不打郑县,可完全不耽搁我们打洛阳,若是洛阳和禹州不能攻克其一,我们会一直陷入被动,一旦等陈征铎缓过神来,我们很可能面临洛阳、禹州、郑县三路大军的围攻,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大帅,洛阳有两个军五个师的兵力,将近五万人,我们现在能用在虞北的全部兵力只有五个旅一个师,算上所有新兵也不过四万人。”姜鸿运慎之又慎,他调转话锋,“但我还是认为我们荆家军有实力跟洛阳之敌一战,所以我支持出兵洛阳。”
荆辞渊环顾一圈,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很热切,既然众人都摩拳擦掌,他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何况他早便想要拿下洛阳,于是他顺势而为:“既然大家都同意出兵,那就打,只是再等几日,最多三天,再等三天,若是三天之后祁正清和陈征铎还没有动静,我们也就不等了,直接出兵洛阳。”
王溯舸斟酌道:“大帅,是否要暗示一下祁正清,或是直接让祁正清配合我们的行动?”
荆辞渊斩钉截铁地拒绝:“陌年,攻打洛阳我们必须做到出其不意才能有胜算,所以务必不能走露半点风声,否则洛阳之敌必然会有所防范,若是让陈征铎嗅到危机,恐怕他会先下手为强。至于祁正清,我们的作战计划更加不能让他知道,他可是连自已人都能坑,何况是我们呢。”
“三天……”宋执玉有所犹豫,他最终还是开口,“大帅,我认为三天的时间有些长,恐怕夜长梦多,若是决定要打洛阳,反正我们已经做好出兵准备,不如尽早行动。”
荆辞渊不置可否:“或雍,好事多磨,打洛阳急不得,就等三天,最多三天,三天一过我们立即出兵。”
曾延祥面面俱到地提醒:“怀舟,打洛阳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开战前我们要做好准备,敌军可能死守洛阳固守待援、也有可能弃城逃离。若是渡过黄河北逃,我们还能够乘胜追击;若是他们东逃,如果我们选择阻击便可能腹背受敌,如果我们追击也有很大的可能掉入陈征铎的埋伏包围圈内。”
吴镇绪也若有所思:“而且我们并不能效仿从前佯攻禹州的法子来佯攻郑县牵制敌军,郑县在北、禹州在南,一着不慎便是腹背受敌。”
“伯铖兄、牧贞兄,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荆辞渊心中有数,无可奈何他们荆家军现在的兵力仍旧处于下风,所以每一次的作战计划他都要精打细算、仔细谋划,不容半点有失,“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我们要做的就是隐秘行踪,具体作战计划,容我再想想。”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段锦语裹着厚厚的被子抵御制冷机带来的凉意,夏天盖着被子睡觉无比舒服,他已经睡了一觉了,迷迷糊糊醒来,发现书桌前还亮着台灯。
荆辞渊还坐在书桌前研究攻打洛阳的作战方案,他不断涂涂改改,又不断起身抽着烟调整沙盘,一遍又一遍的模拟各种方案,办公桌上的咖啡已经空了许多罐,战场上不确定因素过多,他们的兵力若是只应付洛阳之敌则是绰绰有余,可若是同时面对郑县和禹州之敌的进攻就显得十分捉襟见肘,所以他难免束手束脚,迟迟想不出万全之策。
段锦语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问:“哥哥,几点了?”
“凌晨三点二十一分。”荆辞渊看了眼腕表,他披着军装外套蹑手蹑脚来到床前,给段锦语掖了掖被子,他柔声说,“语儿,天还黑着,你再睡会儿,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是我突然醒了。”段锦语摇摇头,他从被子里拿出胳膊来轻轻拉住荆辞渊的手撒娇,“哥哥,时候不早了,你别太劳累,有什么事等明日再做也不迟,我要你陪我一起睡。”
“好。”荆辞渊也觉得有些困意,他脱掉外套,重新洗漱后才躺到床上,“语儿,若是我们想赢下洛阳之战的胜利,除非我们能够指挥敌人。”
“哥哥,这听起来就很有难度。”段锦语脱口而出,他实在是困倦地要命,脑子几乎成了一团浆糊,压根无法深度思考,所以只能迷迷糊糊地回答,随后很快睡去。
荆辞渊看着躺在他怀中熟睡的小孩儿,顿时扫去整日的疲倦,他喉咙滚动,不自觉的轻轻在段锦语额间落下虔诚的一吻,指挥敌人,这的确很难,但他还是想要放手一搏,哪怕是为了他的语儿,他都要去争取这希望渺茫的胜利。
翌日,事情出现了转机,温阳带来了重要的情报,祁正清离开开封、飞往徐州,显然庄检和秦茂德都不是沈墨儒的对手,倒是萧凤鸣的二十八军在淮城跟永军的老将苇渡江的第十军打的有来有回,可惜萧凤鸣毕竟年轻在经验上不如苇渡江老道,所以战局还是僵持不下。
段锦语轻叹:“两头奔波,祁正清也是够悲催的。”
荆辞渊不屑一顾:“菜是原罪,给了他机会他没把握住,从七月二十日开始调兵遣将打郑县,整整一月都没有拿下,他活该奔波。”
段锦语打着哈欠往桌上翻情报,他边翻边问:“所以现在开封的守将是谁?徐缁衣吗?”
荆辞渊从一摞纸张中精准无误的找出情报递给段锦语,他摇摇头:“祁正清有心防着徐缁衣,怎么可能将开封拱手让人,徐缁衣的第五军团被调到永城战场。开封现在的守将是第二军新上任的军长程元英,但我猜祁正清既然已经回到徐州坐镇指挥,他大概很快就会调庄检的第五军来虞北。”
“所以我们的机会来了!”段锦语握着勺子轻轻搅动杯中热腾腾的鲜奶。
“没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以说沈墨儒阴差阳错帮了我们的大忙。”荆辞渊不爱喝段锦语喜欢的鲜奶,他让厨师煮的鲜奶都过于甜了,所以他还是雷打不动的用一杯冰美式咖啡提神,“祁正清一走,趁讨逆军换防的空子,陈征铎无论如何都会出兵,这是他夺回开封的绝佳机会,他没道理不出手,同样这也是我们拿下洛阳的绝佳机会。”
“的确是千载难逢。”段锦语闻着扑鼻的奶香,神清气爽,他边吃三明治边翻看报纸,喃喃说,“昀哥升任三十五师师长了!看来他们在曲城的战事打的不错嘛。”
“寄渺也升任副师长了。”荆辞渊也凑过去看,他轻笑,“等下让季春发一封电报过去祝贺昀哥跟寄渺。”
“我要给昀哥和玘哥写信!”段锦语吃完早饭,便抓起笔墨,开始奋笔疾书。
荆辞渊温柔地看着他浅笑,他也提笔写了封电文,让温阳发给杜昀和唐玘二人以表祝贺,随后他跟吴镇绪、曾延祥、姜鸿运、简盈虚几人一起在沙盘前一遍又一遍反复推演作战计划。
“若是陈征铎下定决心拿下开封,那我们必将成为他成功路上地绊脚石,所以我猜测他很可能一反常态选择主动出击,让禹州的守军攻打陵县来牵制我们的兵力。”荆辞渊猜的八九不离十,“我的计划是让玄圃的第五师死守陵县,为我们攻打洛阳争取时间,然后令子意的第七旅从商水埠包抄迂回攻打禹州,围魏救赵以解陵县之困。”
吴镇绪轻描淡写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打洛阳,陈征铎打开封,程元英的第二军势单力薄,若是庄检不能及时率第五军赶到,还真的有可能让他们拿下开封。”
曾延祥跟吴镇绪对视一眼,他心中有了猜测,便问:“怀舟,你知道开封十有八九是守不住,所以你是想通过开封逼陈征铎调整战略部署对吗?如果我们拿下洛阳,虞西便彻底掌控在我们手中,届时陈征铎非变阵不可,他除了将重心放在虞东放手一搏外,别无他选,而且虞东是险地,陈征铎所部的生存空间被大大压缩,导致很难立足,极有可能被东西夹击。”
“伯铖兄,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为了扫清虞西的障碍,也是为了逼陈征铎放弃虞西,陈征铎同样别无他选,而且开封百分之百守不住,已然成为废棋。”荆辞渊向来用兵如神、算无遗策,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他从来都习惯走一步看一百步,“风险与机遇从来都是相伴而生,虞东是险地也是福地,端看大局如何,如果祁正清在与沈墨儒的交战中落了下风,陈征铎便可以与沈墨儒合兵一处,夹击徐州和芍县等地。”
“大帅,陈征铎既然会有所行动,那洛阳的守军势必不会袖手旁观,洛阳的守军的动向我们猜不透,可这又恰恰关系着我们战事的成败。”简盈虚十分苦恼。
“浮生,其实这很好猜。”荆辞渊但笑不语,他将地图展开铺在桌面上,随后耐心解释,“既然我们确定了禹州之敌的动向,我们很可能先入为主猜测洛阳之敌也许会南下配合禹州之敌共同攻打陵县,又或是就近打应县。可是大家别忘了,敌军现在还不知我们已经悄然北上,他们还认为我们的大军在潇城,所以陵县兵力空虚,只调动禹州的军队攻击便足矣。所以洛阳之敌很可能直接南下打应县,可应县还是幌子,先前虞北打了一个月的仗,你们说敌军现在最缺什么?”
“弹药和粮食。”姜鸿运脱口而出,他猛然反应过来,“大帅,你的意思是洛阳之敌会假意攻打应县,然后虚晃一枪,迅速南下,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枫塘驿!”
荆辞渊不假思索道:“没错,枫塘驿是整个虞城的粮食集散地,为了补给,敌军也一定会打枫塘驿。”
“大帅用兵如神、算无遗策!”简盈虚由衷佩服,他满眼钦佩地看着荆辞渊,丝毫不遮掩自已的仰慕之情,这已经不是荆辞渊第一次在军事方面展示出惊人的天赋。
曾延祥虽然没说话,但心中同样是钦佩不已,不得不说荆辞渊的几次排兵布阵都足以称得上是老道狠辣,几乎一针见血。
“谢谢浮生夸奖。”荆辞渊靠在沙盘上抽烟,他言笑晏晏地盯着曾延祥看,随后俏皮开口,“伯铖兄,你不夸夸我呀?”
曾延祥顿时忍俊不禁,他惊奇地看着荆辞渊,有些不可置信,他以为像荆辞渊这种天才少年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就是夸奖溢美之词,他甚至以为他早已听的疲惫,没想到他居然有小孩子般可爱的一面,会笑会主动求夸奖,看着荆辞渊亮晶晶的眸子,任谁都不忍心拒绝,于是他顺势而为:“怀舟,你很聪明,在指挥战事上很有灵气,能谋善断,是优秀的指挥官也是出色的统帅。但你身上最吸引我的地方,是你的勇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孤身闯龙潭的勇气与魄力!”
荆辞渊抿唇一笑,他低下头,脸色微微泛红,难得腼腆:“伯铖兄,你的话说的太漂亮,说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曾延祥摇头浅笑,他情真意切地解释:“怀舟,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你配得上这些赞美。”
于是,在大家的插科打诨嬉笑怒骂之下,荆辞渊很快制定好了攻打洛阳的作战计划,他准备用第三旅、第四旅、第五旅、第六旅和炮兵旅共计五个旅的兵力来打洛阳,陈钧勉的第五师留守陵县、游万里的第七旅驻守商水埠、徐行的卫队旅驻扎在应县、沈樵渚的十二师驻扎宛县,十二师下辖的四十九团驻守枫塘驿,他并未打草惊蛇提前向枫塘驿增兵,而是准备诱敌深入,全歼南下之敌。
八月二十二日,凌晨四点整,天空泛起鱼肚白,陈征铎终于按耐不住,他亲自指挥第九军和第二军两个军五个师的兵力趁讨逆军换防之际强攻开封,郑县只有第四师留守。
开封的守军程元英面对陈征铎兵临城下竟丝毫未曾察觉,他阵脚大乱,急头白脸的向徐州和陵县分别发电求援,祁正清闻讯大惊,他急忙命庄检率第五军火速支援开封,然而他也深知远水难解近渴,于是直接将电报发到榛阳,命令荆辞渊下令让荆家军派兵增援开封。
荆辞渊让秦惟楚在榛阳以自已的名义给祁正清复电,他同意派驻守在商水埠的第七旅北上增援开封,实则他是想找由头提前让第七旅出城,为包抄迂回禹州做准备。
半个小时后,禹州的二十五军和洛阳的十六军也同时有了动作,与荆辞渊料想的一模一样,二十五军南下进攻陵县、十六军南下进攻应县,虞北混战拉开帷幕。
时间回到数小时前,荆辞渊安排曾延祥坐镇应县、吴镇绪坐镇陵县,他自已则悄悄指挥五个旅星夜兼程,秘密开进新安埋伏,等到八月二十二日凌晨四点整,陈征铎刚刚发动对开封的攻势,一时间虞北硝烟再起、炮火喧天,可荆家军并未着急发动攻击,他们一直在新安埋伏,并且姜鸿运已经率第五旅趁夜色掩护悄悄迂回到孟津,准备攻取孟津抄断十五军渡过黄河北逃的退路。
“季春,十六军走到哪儿了?”段锦语用极小的声音问温阳,他们一直在等,等第十六军赶到应县,他们必须把握好时机才能动手,否则极其容易打草惊蛇,若是十六军有所察觉他们便会立即回援洛阳,他们则会功亏一篑。
“清樾,我们离洛阳还有三十公里呢,又没到他们眼前,敌军也没长顺风耳,你这样小声做什么。”温阳忍俊不禁,他及时将情报处最新情报转述给众人,“十六军正在一路急行军南下,一刻未停,他们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到应县。刚刚收到陈师长的电报,禹州的二十五军已经赶到陵县,与第五师交火。”
敌军二十五军来势汹汹,陈钧勉只有一个师的兵力,以少打多,他并没有分散兵力打阻击战,而是按原计划据城不出,依托高耸的城墙和陵县外围密集坚挺的工事跟二十五军打消耗战,陵县外围阵地早已被修成了军事要塞,战壕、碉堡、鹿砦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