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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水莲花车

“大帅,第三军团总指挥何文廷邀您同各位长官去水莲镇军人之家喝酒,这是帖子。”温阳出去又进来,他双手递上了请帖。

荆辞渊看着帖子立马有了计策,他提议说:“正好也到晚饭点了,我们一起去吧。”

“好,我们去会会他。”吴镇绪欣然同意。

等大家收拾完,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准备出发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雨势不小,风一刮,外面一下子冷了很多。

“怀舟,外面天凉,你加件衣裳。”到了水莲镇的四合院前,吴镇绪下车,拿起大衣给荆辞渊披上。

“多谢牧贞兄。”荆辞渊披着大衣,睥睨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军人之家”四个字,雨还在下,外面确实很冷,按理说六月份的虞城不应该这么冷了。

他有些不忿,何文廷包下院子享受,还调用专列来当做花车,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他脑子进水了才去给祁正清当马前卒。

副官匆匆出来迎接:“荆督军,您快请进,何总指挥在里面等您了。”

“荆大帅,久仰久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各位快进来坐。”

“何总指挥幸会。”

荆辞渊跟随何文廷进了屋中,山珍海味、高级烟酒应有尽有,何文廷八面玲珑大方豪爽,真不愧被世人称为有孟尝君之风,只是在战事上却丝毫比不上孟尝君。

他又不经意看到案桌上摆着几盒烟土,用白色圆盒盛着,上面画了蔷薇花,这种大烟是从印度蔷薇园进口的洋土,这种烟土质量好但是价格不菲,一盒五百大洋,主要是销往邻国。

“荆督军,来,喝酒喝酒。”何文廷主动倒酒,“听闻荆大帅在国外留洋多年,今日特开了一瓶白兰地。”

荆辞渊客气应付:“何遒公太客气了。”

何文廷见荆辞渊盯着大烟膏看了几眼,便立即起身拿过一盒异常珍贵的大烟膏,主动放在他面前,笑着介绍:“荆督军有所不知,这是印度产的洋烟土,价值不菲,抽起来特别滋润,荆督军抽烟吗?”

“我不抽大烟。”荆辞渊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古今中外,没有哪个卖毒贩烟之人自已沾染吗啡和烟土,更有甚至连烟酒都一概不碰,干这行当最忌讳“上瘾”二字。

“哈哈,那吃菜吃菜。”

……

吃完饭,何文廷邀他们去大厅玩,麻将赌桌酒台应有尽有,还有琳琅满目的高级作陪。

“怎么没有桌球玩啊。”段锦语不满的小声嘟囔,他对赌博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既然来了就推脱不掉,荆辞渊被何文廷拉着和其他军官一块坐下来打麻将,在座的军官论年纪比他都要大不少,坐下来无非是聊女人孩子和军事,无聊的紧,他和他们并不相熟也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打的又是政治麻将,几圈儿下来都是他赢,林林总总几万块钱是有了,他赢的实在是没劲便借口下桌。

荆辞渊从来随性洒脱,他果断从麻将桌上抽身,找了一个干净牌桌,手把手教宋执玉和陈钧勉二人玩牌九。

“大帅,摇骰子,咱们玩一局,输了喝酒如何?”游万里找了一颗骰子和一个赌盅握在手里,他娘是赌场老板,毫不夸张的说他从小是听着摇骰子的声音长大,四五岁的时候旁的小孩都玩玩具,唯独他抱着赌盅不撒手,日久天长,技艺自然无比精湛。

眼看棋逢对手,荆辞渊顿时来了兴致,论起“赌计”他自然也称得上是各种高手,于是他欣然同意:“行啊,输了罚酒一杯,谁来当荷官?”

“我来吧!”宋执玉自告奋勇拿过赌盅和五颗骰子,他合上赌盅,并不娴熟开始晃动手腕,蛊盅随着他的动作沙沙作响,放下后他还煞有其事慷慨陈词,“各位长官,买定离手,现在开始下注,押大还是押小?”

赵策故意逗他,便开始信口胡诌:“或雍,这骰子数加在一起大于十五点为大、小于十五点为小,要是正好等于十五,荷官罚酒,你敢不敢开?”

“罚酒就罚酒,谁怕谁呀,我当然敢开!”宋执玉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丝毫不甘示弱,不住催促,“你们赶紧下注。”

“大。”

“小。”

……

荆辞渊、赵策、段锦语、吴镇绪、陈钧勉、温阳六人一同押大,游万里、王溯舸、姜鸿运、徐行四人选择押小。

“我来开。”游万里站起来仿佛想打开赌盅,他手刚刚触及宋执玉的小臂,便被阻拦,他细微的动作极为迅速隐秘,除荆辞渊外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出任何的异样。

宋执玉同样眼疾手快,他动作也不甘示弱,立马一手护住赌盅,嬉笑道:“不行,游子意你别捣乱,我是荷官,当然是我来开。”

于是赌盅被宋执玉亲自打开,五个骰子都是三点,加起来正好十五,按赵策胡诌的规则荷官罚酒。

“或雍,可以啊你,清一色的三,正好十五,赶紧罚酒。”赵策赶忙奉承,下一刻他毫不客气的给宋执玉倒满了酒。

“我这么厉害吗?”宋执玉也十分震惊看着不偏不倚正好十五点的骰子,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第一杯酒。

荆辞渊但笑不语,赌盅里原本有四个三,剩下一个点数是六,加起来十九点,可被游万里一动,变成了十五。

“再来再来!我就不信了……”宋执玉卷起了袖子,重新开始摇骰子。

就这样来了七八回,大家各有输赢,只是段锦语今晚的运气格外不好,他总共输了六回,连喝六杯威士忌,饭桌上也喝了几杯白兰地,他有些醉意,懒懒的靠在荆辞渊身上不爱说话,又感觉特别热,便挽起了自已的衬衣袖子,露出白皙瘦弱的小臂,左右手腕分别带了和田红玉手镯和一只银镯子。

陈钧勉见他手上的镯子好看,他还是第一次见男孩子戴手镯这样漂亮,觉得新奇,便随口说:“清樾,你这镯子真好看,谁送你的呀?”

段锦语眨眨眼,他小声回答:“这个银镯子是我妈妈送给我的,我小时候体弱,我从出生起便一直带着,红玉手镯是我去年生日的时候哥哥买给我的。”

“和田玉镯很衬你的肤色,很漂亮。”吴镇绪毫不吝啬的夸赞,段锦语手腕纤细,所以红玉镯子戴在他腕间格外好看。

“谢谢绪哥。”段锦语感觉眼皮沉沉的,他酒量不好,这会儿没精神,特别想睡觉。

荆辞渊看出他恹恹欲睡,便搂住人问:“语儿你困了吗?我们回陵县好不好?”

“嗯……”段锦语乖巧点点头,他枕在荆辞渊臂弯中安安静静合上眼打盹。

荆辞渊将段锦语抱上车,便跟何文廷辞别,他抿唇笑笑:“何总指挥,实在抱歉,小孩不胜酒力,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告辞,咱们改日再叙。”

何文廷急忙阻拦:“荆督军且慢且慢,这时候还早呢,再玩会儿吧,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何况,我还没同荆大帅商讨战术呢,这样,后院有上好的包间,荆大帅请。”

“恭敬不如从命,何总指挥请。”荆辞渊侧身闪开,他心怀鬼胎,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跟随何文廷去后院包间,落座后他端起热茶轻抿一口,不动声色的开始设套,“何总指挥,祁先生命我率兵攻打郑县,这禹州之敌……”

何文廷在交集上是人精中的人精,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他面上一副受宠若惊地样子,急忙推脱:“荆督军言重了,在战斗序列上我们二人是平级,此番只是想同荆督军商议,等攻下我部禹州之后,荆督军您看我们两部可否精诚合作,共同打进洛阳?”

“何总指挥,待您拿下禹州,我定配合第三军团北上直抵洛阳,您放心,我绝不同您争进驻洛阳的头功。”荆辞渊得逞之后笑的好看,他内心嗤笑,禹州城防坚若磐石不说,洛阳、繁昌和郑县之敌离得又近,可以随时增援,到时候三路大军压境,想要拿下固若金汤的禹州简直是痴人说梦。

忽悠完何文廷去禹州打头阵,荆辞渊心满意足的离开水莲镇四合院,他们一齐上车返回陵县。

“哥哥,我想吃荔枝。”段锦语在车上小睡片刻,他靠着荆辞渊迷迷糊糊发出呓语。

荆辞渊满口答应:“想吃咱就买,明日让陈江祠从东南亚空运一些过来。”

车子颠颠簸簸走过土路回到陵县,外面还在下雨,荆辞渊用大衣裹起段锦语将他抱回房中,轻手轻脚放在床上,安顿好段锦语之后,他去书房拨通了远在印度的陈江祠电话,开门见山问:“江祠,咱们蔷薇庄园囤积的桐油还有多少?”

“大帅您稍等,我看看单子。”陈江祠将电话放在桌子上,他动作十分麻利,很快从保险箱中找出了账本,“大帅,今年的桐油还没下来,去年的桐油还有三百万吨。”

“这玩意不能久放,江祠你做好准备,近期随时可能出手。”荆辞渊斟酌片刻,“装船时间到时候我再通知你,货款我会让子谦全部换成金砖,你先收着就行。还有,语儿想吃荔枝了,你明天让人摘些新鲜的水果,荔枝、龙眼、火龙果、芒果、菠萝、山竹之类的,都摘一些,一起空运到陵县。”

陈江祠恭敬道:“大帅放心,我立即着手安排。”

“一吨是十公担……”

荆辞渊喃喃自语,他拿笔按照合同重新核算一遍数量,也就是五千万公担,合上钢笔之后,再度拨号,“绍谡哥,你睡了吗?”

“还没呢。”唐故乾正在乐此不疲地查看筑城上半年的税收账目,他突然想起什么,便忙不迭地问,“怀舟,你收到喜钱了吗?”

“喜钱?什么喜钱啊?”荆辞渊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他又不结婚收什么喜钱呀,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他并未绕弯子,而是坦然直言,“绍谡哥,我找你有急事儿,喜钱的事咱先放放。”

“行,怀舟,有事你就说吧。”唐故乾放下毛笔,喝了口浓茶提神。

荆辞渊看了腕表,已经十一点了,他凝神道:“绍谡哥,我想从筑城购买桐油,五千万公担,价格你来定。”

“可以啊,我家小少爷够豪气啊。”唐故乾笑着打趣他,他捏捏眉心,故作迟疑,“只是这五千万公担可不是小数目……”

荆辞渊没办法,樰城产的桐油少的可怜,他只能软声恳求:“绍谡哥,你帮帮我嘛,顾客是上帝,我总得交货的。”

“好了,不逗你了,珍县是桐花之乡,就是一万万公担我也拿的出来,只是价格还需容我考虑一二。”唐故乾被荆辞渊甜腻的嗓音无端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荆怀舟在江南长大,吴音软语甜的人发腻,他无奈妥协,“一公担是一百公斤……怀舟,我之前没大批量卖过桐油,也不懂进出口贸易的弯弯绕绕,所以价格实在说不准,你看着给吧,反正也没几个本钱。”

“绍谡哥你稍等。”荆辞渊在心中粗略一算,按物理学上的知识来说密度越大体积越小,一吨桐油能装七桶,桐油在国内不值钱,去掉运费也就堪堪10块钱,他商讨着问,“绍谡哥,我给你五百万英镑,也就是六千万银元行吗?你看你是要黄金、外汇还是大洋?”

“单价十二,太多了,我收桐油也就一桶一块银元,给十块就行,至于用什么货币,你看着来吧,给我一百万外汇就好。”唐故乾体谅他刚刚主政财政开支大,便主动压低了价格,见荆辞渊没说话,便解释,“怀舟,欧战结束后桐油销量不是很好,我也没有大量桐油出口渠道,你不买,我一分钱都赚不到,所以十块钱已经很高了,就这样。”

“好吧,绍谡哥,谢谢你,过几天我会让陆子明去筑城付一半定金。”荆辞渊嘴上说着同意降价,但还是会让陆子明付三千万银元,筑城贫瘠,既要管财政,又要管军费,不横征暴敛、不种值鸦片,他知道唐故乾这个督军兼省长做的实在是不容易,他都不敢想象一年几百万的税收,该怎么养活军队。

“怀舟,你等等你先别挂,我……我还有事想要征求你的意见。”唐故乾欲言又止,“怀舟,我知道,你是留洋回国的,可能不太主张这个,怎么说呢,有点封建迷信,但是,怀舟你也知道国内军政两界虽说挂的是‘民国’的招牌,可却是挂羊头卖狗肉。尤其是军界比较在意尊长身份,为表尊重不分年龄齿序逢人就尊称兄,当然这点我是不赞成的,实在是太过虚伪,但既然你我选择改弦更张,我们势必不能免俗……”

“绍谡哥,你是不是不想喊我哥哥呀,其实我也不赞成,实在是叫不出口来,不用管别人怎样,咱们还是如常就好。”荆辞渊听的云里雾里,他只能半蒙半猜,“还有啊,我之所以改弦更张,说好听点儿是为了促进国家统一、发展民生、建设西北,可这终究只是场面话,做不得数,我改弦更张投靠顾朔风只是想要谋求更大的利益,仅此而已,而并非跟他们同流合污。”

“这样啊,其实我也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称兄道弟。”唐故乾闻言终于不再绕圈子,他本来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便直截了当挑明真相,“怀舟,我说那么多话,其实就是想和你结拜,但又怕你会不答应。”

荆辞渊一时间哭笑不得:“绍谡哥,我从来都是把感情看的很重的人,从前祁正清忽悠拉拢我,想要跟我换帖,我心知肚明他是打算拿金兰帖当筹码的人,所以我没答应。但是跟你,我同意结拜,等我打完仗就去筑城找你,到时候咱们换金兰贴。”

“一言为定!”

……

挂掉电话,荆辞渊坐在椅子上看他和唐故乾的合照,去年拍的,地点在绥关。

“我呢,文不成武不就,文不比周后主,武不及赵太宗,如何能黄袍加身、陈桥兵变!”

民国六年四月,公元1916年,唐故乾二十六岁,硬是被珍溪财团和十九师将领哄着骗着筑城兵变、黄袍加身,先是做十九师师长,一年后又兼任筑城督军。

荆辞渊和唐故乾相识是在两年前,民国五年,去岁夏日远在横岭经商并且成家立业的舅舅送了一只金丝猴到荆家,给他妈妈解闷逗趣。

金丝猴胖乎乎的很有灵性,白露很喜欢这只小猴子,整日爱不释手地抱着,只是不过一年金丝猴就病死了,当时白露很伤心,好几天都闷闷不乐。

荆辞渊不愿意见妈妈伤心难过,他便忙里偷闲和陆子明、陆子谦两兄弟去筑城思南山打猎,想要再找一只金丝猴送给他的妈妈,筑城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山多水多,丛林茂密,不熟悉地形的三人没多会儿就走散了,他一时不察,一脚踩空跌进溶洞里,崴了脚,正好碰到也偷偷来打猎的唐故乾,唐故乾背着他下山、带他回家,那时候身为筑城督军的唐伯伯还在世。

思及往事,荆辞渊有点难受,他看着手边的香烟,睹物思人,从前唐故乾也是生活在父亲羽翼下的纨绔少爷,一年后唐伯伯骤然遇害、撒手人寰,唐故乾失孤后被迫子承父业,被人推上了父亲原本的位子,他一夜之间成长了,可那时他也不过二十三岁。

惊闻唐家噩耗,荆辞渊匆匆赶回国内,帮着唐故乾料理后事,查找凶手。

人心叵测,最终荆辞渊帮唐故乾找到了杀父仇人,杀害唐伯伯的凶手竟然是对唐故乾一直疼爱有加的亲叔叔。

唐故乾亲手开枪杀死自已亲叔叔的那晚,荆辞渊真正看到了他身上的变化,那一刻他成为了真正的掌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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