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瀛、韫华,你们放心,我年轻,我没事的。”顾言念握了握余海跃和谭茸柃的手心,他意有所指,“我们失去的东西,我都会一点点拿回来,害我们的人我也会一个一个收拾,我永远都不会放弃属于我的地位和权势,军权和高位我都想要,凭栏系的头把交椅也只能我来坐,我不会让干爹失望的,至于祁正清,他也配跟我争?”
最终,余海跃和谭茸柃还是拗不过顾言念,他们站在简易停机坪上目送着顾言念独自开战机离开。
“阿言!”祁正清惊喜于顾言念居然会主动来见他,他想拉顾言念的手却被顾言念躲开,他有些暗自神伤,嗫嚅开口,“阿言,从前的事,你还在怪我吗?”
顾言念语气疏离:“祁总长误会了,从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阿言,你还在怪我。”祁正清听着疏离的称呼心中很不是滋味,“阿言,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还是要向你解释一二,从前之事我有口难言,无论如何总归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向你道歉,但是阿言,我敢向你发誓,我对你之心从未改变,我也从未想过要害你,我不希望你一直这样对我若即若离。”
“重要吗?臣潜兄,只是一个称呼而已。”顾言念苦笑着自嘲,“不重要的。称呼不重要,过程不重要,你心中如何想,于我而言同样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结果。当初你不信我,无论我如何辩解你都不信我,所以我如你所愿,我认错我辞职我出国,我为我的所作所为担负了骂名付出了代价。可开封和郑县两场仗,韩阳辉、康筝违抗军令、贻误战机,他们该不该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呢?”
“阿言,我没有不信你,我从来都没有不信你,我只是有难以言说的苦衷。”祁正清看着顾言念满眼都是心疼,“阿言,郑县和开封两场战役结束,你的十七军作战勇猛,虽败犹荣、值得嘉奖。我也知道各级军官不听调遣,甚至违抗军令,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姑息包庇他们的恶劣行径。”
“祁总长,那我静候佳音,我希望你能秉公处置,否则不足以告慰我十七军牺牲将士的英灵,告辞了。”顾言念嗓子有些干涩,他仿佛没听到祁正清的挽留,头也不回的离开徐州。
祁正清的动作倒是迅速,他以陆军部的名义很快制定了奖惩名单,但对于韩阳辉、康筝、刘潜三个军长紧紧只是记过处分,这个结果显然不能使顾言念满意,他二话没说直接飞回北平。
“年年!你……你怎么回来了?”顾朔风在三更半夜被吵醒,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言念,又惊又喜,急忙拉着他进屋。
“郑县没打下来,我心里难受。”顾言念见了顾朔风心中委屈全部涌出,他嗓音哽咽地不成样子,只扑在顾朔风怀中呜咽着掉眼泪。
顾朔风顿时心疼不已,他急忙将人搂在怀中,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年年你别哭啊,你先别哭,胜败乃兵家常事,郑县败了不怪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都不知道伯伯有多为你骄傲,你告诉伯伯,是不是祁正清欺负你了?有伯伯在呢,谁敢给你委屈受,你尽管跟我说。”
“伯伯,我太累了……”顾言念哭的眼睛都是红红的,仿佛找到了自已的靠山,可以不用再强壮坚强。
顾朔风语气温柔:“累了就回家,有伯伯在呢,以后伯伯养你。”
“不行,我还要继续打仗,无论如何中原混战我们绝对不能输。”顾言念摇头拒绝,他果断说,“只是我不想在虞城打下去了,虞城的每支军队都各怀鬼胎,将领之间相互倾扎,我在虞城举步维艰,郑县的战败便是因内部军心不齐,伯伯我想率军回芍县,我还是想继续打洹县。”
顾朔风满口答应:“好,都依你。年年,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虞城的事儿我会替你做主的,你先好好睡一觉,就算要回芍县也不急于这一时。”
顾朔风将顾言念哄睡之后,他立即打电话到徐州将祁正清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又恩威并施敲打了祁正清一番,随后他下令将十七军调至芍县,又签发了手令,撤销了十九军和二十军的番号,将康筝撤职查办、韩阳辉和刘潜直接押送北平军事法庭审讯。
一大清早便被拽起来开会,段锦语困得直打哈欠,他边吃早饭边看电报本,他深度怀疑自已是不是没睡醒,他震惊道:“还打郑县?怎么着?祁正清这是跟郑县杠上了啊?”
吴镇绪解释说:“就在今天凌晨,顾朔风为了给顾言念出气直接下令撤销了两个军的番号,毙了两个师长,关押一个师长,三个军长中康筝被撤职查办、韩阳辉和刘潜被送上军事法庭,又把祁正清骂了一顿,祁正清还敢不认真么?这次无论如何祁正清都要拿出态度来,否则他根本就过不了关。”
“十七军被调到芍县,祁正清亲自到开封督战,看来他这是要铁了心的拿下郑县,一雪前耻啊。”事发突然,荆辞渊也没来得及吃早饭,他喝着美式咖啡醒神,慢条斯理的吃着三明治。
姜鸿运抽着烟问:“大帅,你怎么想?”
段锦语抢白道:“哥哥,真的不能再打禹州了,再打禹州绝对不灵了,就算是兵不厌诈,可也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啊,如今禹州城的外围简直就是一个超级要塞堡垒,禹州的守军也无比警觉,无论怎么诱敌,他们就是据城不出,这摆明了是看出咱们兵力不足,没有打攻坚战的实力,他们也是铁了心依仗城防工事死守,没有成倍的兵力投入是别想拿下了。”
“那不然咱们配合祁正清打郑县?”王溯舸也觉得头疼,“若是真能攻下郑县的确是百利而无一害,攻克郑县即可以南北夹击禹州,打通京汉铁路、也可以东西夹击洛阳,打通陇海铁路。”
姜鸿运却觉得不妥:“陌年,可问题是我们与祁正清的讨逆军相比之下地理位置并不占优,祁正清背靠开封,没有后顾之忧,他一定会下令让咱们荆家军从左翼包抄,可你别忘了还有禹州之敌在虎视眈眈,我们要打郑县,必须从应县出兵,这样以来洛阳的敌军便可以从背后袭击我们,我们恐怕会腹背受敌啊。”
宋执玉看着桌上的地图沉吟:“打郑县是步险棋,大帅,我们实在没必要冲在前面。”
段锦语也眉头紧皱,他面色凝重:“哥哥,我们按兵不动吗?祁正清肯定不愿意看咱们按兵不动,顾朔风又刚刚拿他的几个嫡系部队开刀以整肃军纪,若是没有下一步的计划,我们恐怕难以应付眼下。”
“咚咚……”
荆豹进门禀报道:“大帅,简参谋长回国了。”
“浮生哥回国了!”段锦语和荆辞渊相视而笑。
“浮生?”荆辞渊闻言心下一喜,他的参谋长终于学成归国了,他急忙起身和会议室的众人都纷纷迎上去。
“大帅!”简盈虚只穿了白色衬衣,米色的西装外套齐整的搭在手臂上,他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温和儒雅,抬手冲荆辞渊敬了一个标准军礼,而后勾起嘴角浅笑,“我在外面就听见会议室内热火朝天的讨论声,我没打扰到大家吧?”
“没有没有。”吴镇绪笑着替他拉开了旁边的椅子,他客气寒暄,“早就听怀舟说简参谋长文质彬彬、足智多谋,我们正等着你给我们拿主意呢。”
简盈虚将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他谦逊道:“吴军长这话可折煞我了,我也是久慕牧贞兄威仪,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其实不瞒大家我也是只会些参谋业务,纸上谈兵罢了,完全不懂带兵打仗。”
“浮生,你也别客套了,我们正在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呢。”荆辞渊简单跟简盈虚介绍了一下现在的战况和战线,他拿了指挥杆走到地图前,“祁正清在今早来电,命令我们配合讨逆军主力攻打郑县,可眼下禹州、繁昌、洛阳之敌与我们而言全都是威胁,浮生,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大帅,打郑县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太过冒险,若是我们真的率兵出城,洛阳和禹州之敌很可能伺机而动,将我们分割包围。我们与祁正清并不是一条心,他未必会管我们的死活,甚至会坐看我们实力被削弱,若是一旦被包围,我们极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所以得不偿失。”简盈虚将自已的见解全盘托出,他随后提议,“大帅,整个虞北已然是一盘死棋,双方僵持已成定局,无论有没有我们荆家军的助力,都不会改变大局。郑县囤兵过多,陈征铎能征善战,且对沈墨儒忠心耿耿,一旦打起来必然是持久战,祁正清的讨逆军势必无法在短时间内攻取郑县,陈征铎也同样无法在短时间内彻底消灭讨逆军的主力。所以我们实在不必将有限的兵力耗费在虞北的战事上,不如另辟蹊径,转战虞南。”
“浮生,你太懂我了。”
简盈虚推了推眼镜,他抿唇浅笑,并不居功:“大帅心中恐怕早有决断,我只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
“浮生说的没错,既然陇海线走不通,我们何必困于虞北蹉跎,不妨另辟蹊径转战虞南,打通京汉线,我的计划是打义县,打下义县后立即兵分两路,分别夺取梅江的两个渡口,然后趁敌不备绕道北上,先打洛阳,再围禹州!”
“叮铃铃……”
荆豹接起电话,过了一会儿道:“大帅,陆先生找您。”
“嗯,给我吧。”荆辞渊扔下铅笔过去接电话,“陆子谦,是我,什么事儿啊?”
“怀舟,你仗打完了吗?”陆子谦十分惬意的边打电话边喝咖啡吃牛排,比利时和中国七个小时的时差,布鲁塞尔现在是上午七点钟。
荆辞渊抬手揉了揉眉心,他语气中充斥着疲倦:“还没呢,樰城算是勉强安定,但还有占据北镇的小股兵力没解决掉,我现在正在虞城打仗,你有什么事吗?我要提前知会你一声,国内正在打大仗,全国各地战火纷飞,水路陆路都走不通,所以钨砂暂时没办法运输,八月底之前无法按时交货,你帮我转告赫尔曼,请他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遵照合同,年底绝对会清账,不会拖到明年。”
陆子谦有些踌躇开口:“怀舟,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关于钨砂,运输时间可以再进行协商,但是赫尔曼要求更改数量,他想要再原有的合同基础上加一千,我没敢替你回他,你看呢?”
荆辞渊不耐拒绝:“再加一千?他疯了还是我疯了,他们干什么要用那么多钨砂啊?再说合同已经签订说多少就是多少,一千不是小数目,国内又在打仗,短时间内我去哪儿给他弄啊?”
“怀舟,你先别生气,你也知道欧战还在马恩河僵持,现在胜负尚且未定,赫尔曼的态度又很诚恳,他让我向你转达他的歉意,但他们十分着急,并且他主动将价格上调到四百。”陆子谦急忙替赫尔曼开脱解释,他又苦口婆心地劝,“怀舟,赫尔曼的条件已经是很优厚了,你应该还有不少的库存吧,不行先从蔷薇园的矿中挪用。怀舟,首先我们现在很缺钱,这是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其次欧战眼看打不了多久了,若是马恩河再败,这很可能是我们赚的最后一笔钱,就看在合作多年的份上答应他吧,我保证下不为例!”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荆辞渊无奈同意,他总不好驳了发小的面子,他也十分清楚他眼下的确是缺钱,所以出于种种原因考虑只能应下,“好,我答应了,我会想尽办法凑够赫尔曼要的数量,但是以后请他们务必遵守契约精神,绝对下不为例。”
“好好好,怀舟你答应了实在是太好了,放心有我在呢,不会再有下次了。”陆子谦也松了口气,“怀舟,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赫尔曼想和我们做桐油生意,二十三一吨,合约一年一签,今年需要八百万吨,另外他托我问你手里有无猪鬃,若是有的话他照单全收,价格好商量。”
荆辞渊斟酌一二,才道:“八百万吨不是个小数目啊,子谦,价钱方面帮我谈到二十五,樰城只有梅州产桐油,但产的并不多,所以我需要跟别人合作,猪鬃我手中不多,你问他需要多少我可以帮他收集,就这样,你等我消息。”
“抱歉,很忙,生意上的事比较多。”荆辞渊回到主位坐下随即向大家带着歉意解释,他扯了张纸边算利润边抬头询问,“我们继续开会,刚刚说到哪儿了?”
段锦语及时提醒:“哥哥,咱们先前说另辟蹊径转战虞南,打通京汉线,先拿下义县,再夺取梅江渡口,然后北上打洛阳。”
“对,我想起来了。”荆辞渊迅速算出利润总额,他心满意足的合上钢笔,陆子谦的话说的没错,德军若是再败马恩河,就真的无法翻身了,欧战也会随之结束,这笔生意很可能是他们发的最后一笔战争横财,他精确的算出所得利润,加上前几年的出口,军费开支和樰城建设资金是绰绰有余。
宋执玉好奇地问:“大帅,做出口生意,利润是不是很多啊?”
“还行吧,数额不少,但是钱永远都是不经花。”荆辞渊有些一言难尽,看着大家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耐心解释,“我也不瞒大家,整一年钨砂和桐油的出口额,也就堪堪够今年军费开支和经济建设。军事方面包括军饷、军装、武器装备等一系列的花费;经济建设方面更是耗资巨大,不用说扶持民生、开办工厂、采买设备、置办厂房、购置机器,单单只是修建铁路就是一大笔钱。”
游万里瞪大了双眼,他不可思议道:“我天,养军队要花这么多钱吗?这也太多钱了吧!”
“你们以为呢,养几万人的军队就得耗费巨资,军饷的开支还是小数目,军械装备简直是贵到出奇,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我之前也没想到养军队和建设经济要花这么多钱,但没办法该花还得花,毕竟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都放心我有钱,绝对做不出克扣军饷、横征暴敛的勾当。”荆辞渊重重叹气,他抿唇笑笑,“我拿大家当兄弟,都是自已人,我才肯同你们交实底,千万别说出去啊,不然某些人晚上该睡不着觉了,樰城百废待兴,需要休养生息发展经济,眼下咱们尽量不同北平闹得太难看。”
吴镇绪握着他的手保证:“怀舟你放心,你对大家好,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都是患难与共的生死兄弟,绝对不会做出背叛你和咱们荆家军的事儿来。”
荆辞渊也握住吴镇绪的手,同他剖白心意:“谢谢牧贞兄,说句真心话,其实在我这儿,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尊卑之分,甚至没有上下级之别,我是真心拿大家当兄弟当挚友,你们能选择我、能支持我,我始终倍感荣幸。”
“哥哥,你很好,真的特别特别好,大家都很好。”段锦语嗓音有点哽咽,“其实我很怕,从决定回国时就很怕,我怕我以后学不会勾心斗角、学不会谄媚奉承,也怕大家会不好相处,但和大家认识了之后,就觉得我们特别志趣相投。”
游万里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笑骂道:“小孩儿脑子里整天胡思乱想什么呢,咱们是生死兄弟、是一家人,若有人是阿谀奉承、献媚讨好之流,那肯定不会和我们走在一起。”
“其实我倒没有多想什么。”陈钧勉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大帅,你心思澄澈,纯真细腻,我对你从始至终的信任,从在红袖招见第一面就决定这辈子跟定你了。”
“感谢信任,此生不负!”荆辞渊真的很感动,他的真心能够换来真心。
“大帅……”宋执玉组织了一番语言,“反正我总觉得大帅跟其他长官都不一样。”
荆辞渊笑语盈盈问:“哪儿不一样呀?”
宋执玉悄然红了脸,荆辞渊笑起来眼中有星星,一颦一笑都魅惑人心,他缓缓道:“总之就是,特别好看,说话很软,嗓音特别好听、正直、特别有耐心,还心细,从来都不摆架子,打仗也很厉害。”
“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生死相依。”
王溯舸和姜鸿运一如既往默契十足。
赵策将话题拉回正轨,他有些煽情:“大帅放心,你在我们就有主心骨,你在我们就有家,有家就不是没人疼的孩子,我一直觉得带兵和过日子没什么区别,只要我们大家在一起,一定会把日子过好。”
“一定会的,我们会经营好自已的小家,也会走向更远的地方。”荆辞渊也了眼眶,多希望时间就这样不徐不疾的慢慢走,要是以后日子也这么平缓,要是以后再无战事,希冀他们能一直在一起,能越走越远,越走越高。
简盈虚及时提醒:“大帅,天快黑了,下一步的军事行动,还请您定夺。”
荆辞渊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现实,他歉意冲自已的参谋长笑笑,随后道:“明日集结兵力,以逸待劳,我们在七月二十日准时开拔,南下攻打义县。淞怀,你的第八军还是驻守在应县,拱卫陵县,对于新兵的训练要抓紧时间,徽之大概这几日也会回国,倒时候他会帮你们练兵。玄圃你的伤没好全,先留守陵县练兵。”
“好。”陈钧勉点头同意,他伤在腹部,夏日伤口长得快,却容易发炎,的确不宜长途奔波,以免颠簸挣开伤口。
“散会!”荆辞渊收拾好东西起身,“天色不早了,咱们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