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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厂医院和沙土山乐园

在出了“黑衣人事件”之后,一连几个月厂区里的气氛都异常紧张。

据说驻军和保卫部门在日夜不停地搜捕特务、加强巡逻、进行内部审查。

因为谁也不知道特务究竟有多少人,是怎么进来的,以及在厂区里有没有内应。

而家长们也把小孩儿严管了起来,绝对不允许私自出厂区一步。

当时就算再淘气的孩子,也不敢在种敏感时期出去乱跑。

尤其是我和张杰,这回居然也格外老实,完全没动偷跑出去的心思。

毕竟亲眼目睹拿着手枪的特务就站在对面十几步远的地方,那种视觉上的震撼足够后怕好几个月了。

不过整天从幼儿园放学就回家,那也实在太无聊了。

还好厂区里还有一个孩子们的“乐园”,那就是“沙土山乐园”。

厂区从七十年代初开始建设,一直持续了十几年。

在十几年的建设中,有大量剩余的建筑材料被积累下来。

其中的沙土被堆放在幼儿园南侧的一片空地上,形成了一座三四米高的沙土山,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所有的小孩好像天生都喜欢玩沙土,沙土的吸引力比绝大多数玩具都要大。

即使是几十年后城里的孩子们,对玩沙土也是情有独钟的。

所以好多公园和游乐场里才会开设沙坑项目,几十块钱玩一小时,家长们还要争先恐后地带孩子去玩。

于是当时厂区里那么大一片沙土,就成了孩子们心中的“沙土山乐园”。

沙土山乐园很好玩的,在沙山上追跑打闹、撒欢儿、打滚儿,想怎么玩都可以。

小一点儿孩子只会坐在沙山上挖沙子玩,一挖就是大半天。

那会儿也没哪个小孩有挖沙玩具,就是徒手挖,顶多捡个小木棍,但还是玩得特别上瘾。

而我们大孩子就不同,我们玩得名堂就多些,互动性也更强。

比如挖一个深坑,然后在坑口用树枝搭成网状,铺上树叶,再盖一层沙子做伪装。

这样,一个隐蔽性十足的沙坑陷阱就完成了。

把别的小孩儿叫过来,故意引着他经过陷阱,看着他半截小腿都陷进沙坑里,挖陷阱的小孩儿能开心半天。

而且,因为沙土松软,所以踩中陷阱的人也不会受伤,所以大人们很放心孩子在沙土山乐园里玩耍。

只是到了饭点儿叫孩子回家吃饭就成了难事,因为孩子们一走进沙土山乐园,往往就会进入一种“忘我”状态。

雨后的沙土山乐园更有意思,因为潮湿的沙子可以塑形,孩子们就可以建造沙堡。

所以有时候雨还没停就有小孩儿偷跑到沙土山乐园里玩沙子,哪怕回去要挨揍也在所不惜。

甚至有小孩儿玩得兴起,会自已撒尿来制造湿沙子,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后来有一次我爸告诉我沙土里含有铁砂,我不信,我爸就拿了一块吸铁石带我去沙山上实验。

当吸铁石真的从沙土里吸上来很多细碎的铁砂屑时,我整个人都震惊了。

在沙土山乐园玩了这么久,才知道原来沙土里还有铁。

从那以后吸铁石就成了我最爱的玩具,我一有机会就带着它去沙土山乐园里吸铁砂玩。

我虽然天天往沙土山乐园跑,但在那旁边却有一个地方,是我非常抵触,不愿踏足的。

在沙土山旁边有一条小路,通往西边一个由灌木围成的园子,那里是厂医院的所在地。

估计所有小孩儿都害怕去医院,医院里阴冷压抑的环境、刺鼻的药水味道、打针上药的疼痛记忆,都足够使孩子感到恐惧。

我在厂区生活了六年,其间进厂医院的次数恐怕总共也不到十次。

除了每年一次的体检,以及偶尔两三次玩儿得太疯受了外伤需要上药之外,我真是一次也没主动靠近过那个园子。

所以对于那个地方的记忆,也就比较模糊。

厂医院的位置十分偏僻,在厂区所在山沟的西南角,西、南两个方向都是崖壁,东、北两面栽种着一米五高的大叶黄杨灌木丛。

所以那个园子里的情形,以我当时的身高,如果不走进去,是很难看到的。

这也就更增强了厂医院在我心中的神秘感,毕竟我进去的次数实在有限。

隐约记得通向园子里面那条小路的尽头是一座三层的白色大楼,那也是厂医院唯一的一座建筑。

因为我去医院主要是基本体验和简单上药,所以就只去过一楼,二三楼什么样完全不知道。

进了大楼,光线变得阴暗,刺鼻的药水味扑面而来,我的情绪立刻紧张起来。

这里平时病人不多,医护人员也很少,整个医院总是空荡荡的,十分寂静。

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脚下的回音久久不能消散,那气氛着实有些恐怖。

楼后几米远就是高高的崖壁,那里更加僻静,我肯定是不敢去的。

而楼前却是一大片花园,在灌木丛之间种植了很多树木,甚至形成了厂区里的一景。

或许当初设计者的初衷,是想美化医院的环境,同时也使病人增强愉悦感,利于病情的恢复。

但在树种的选择上似乎是出现了一些偏差,因为他选的三种树分别是丁香树、梨树和海棠树。

丁香是从水库南边堤岸下的丁香林里移植过来的白丁香,梨树是北方常见的白梨树,海棠是适应北方寒冷环境的梨花海棠。

这三种树的花期都在每年春季的三四月份期间,每到此时,花团锦簇,香气扑鼻,引得众人纷纷前来观赏。

可这三种树开出的都是白花,也许设计者认为白色正好搭配医院的肃穆环境吧。

可实际上白花常常寓意哀思与悲伤,病人看到就会产生不必要的联想,反而不利于身体的康复。

而且梨与“离”同音,有分离的寓意,显然不适合出现在医院里。

海棠又名“断肠花”,有“因相思而断肠”的传说,也是一种不吉利的花卉。

丁香更是有名的“鬼花”,尤其在夜间那整团整簇的样子形同鬼影,就更加剧了医院的恐怖气氛。

我想,我一直对厂医院那么抵触,或许就跟园子里这些白花有关。

否则我怎么总是刚一靠近医院,就觉得胸闷气短呢,一定是这些阴气过重的植物影响了周围的气场。

这倒并非完全是出于心理作用,因为无论从风水学、玄学、甚至是科学的角度来说,医院都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地方。

医院里有大量病人聚集、居住,他们都在经历疾病的折磨,每日与痛苦为伴。

几乎所有病人都处于人生的低谷当中,情绪最是消极,因此而产生的气场也是阴暗的。

甚至很多病人在医院里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经历了由阳到阴的完全转变。

那些逝去的生命,无一不是带着深深的遗憾、不甘与眷恋,化作一缕缕阴气,徘徊在医院之中,久久不能消散。

所以从风水的角度来说医院本来就是个“孤阴”的地方,阴气集中于此,极大影响周边气场。

而且很多人受了外伤被送进医院治疗,把“血光”带进了医院。

同时“开刀”动手术是医院的主要治疗手段之一,也会产生血光。

因而医院是个充满血光的地方,煞气过重,也会影响周边的气场。

人们一进入医院就会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除此之外很多药品都有自已独特的味道。

另外手术室里必然会产生血腥味,还有呕吐物、排泄物的异味,甚至负面情绪都是会散发未知气味的。

这么多特殊气味混合在一起,会形成更加奇怪的味道,使人闻了就不舒服,实际上也形成了风水上所说的“味觉煞”。

还有肉眼看不见的“光煞”,同样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损害,这其实是被科学所证实了的。

X光机、CT扫描仪、核磁共振仪、紫外线消毒器等电磁设备在医院中频繁使用,势必导致局部磁场的紊乱。

这些高科技仪器不断发出无形的电磁波,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络。

这张网不仅干扰了自然界的平衡,似乎也会唤醒某些沉睡的力量。

所以在医院里,经常发现手机信号时强时弱,电子手表的指针偶尔会忽然颤动。

这些微小的细节,都是磁场紊乱的直接体现。

而人们进入医院总感到莫名的焦虑,其实就是他们的情绪与周围的磁场产生了共鸣。

儿童对周边环境的变化更为敏感,所以才会对医院尤其抵触,这可不光是单纯的“害怕打针”那么简单。

正因为阴气萦绕、磁场紊乱的种种特点,所以关于医院才有那么多恐怖的传说。

尤其医院的夜晚,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时刻。

最怕灯光昏黄的走廊尽头,会突然传来低沉的叹息声,或是隐约的哭泣声。

这些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使人心跳加剧、汗毛倒竖。

或许那是未能安心离去的灵魂在徘徊,抑或是医院里长期累积的负面情绪在作祟。

不过无论真相如何,这些无法解释的现象都让人深刻地感受到,医院是个位于生死交界之处的特殊所在。

所以即便我小时候特别淘气,但也从来不会主动往医院那边跑,更是想都没想过会在天黑之后靠近医院。

我是真的害怕,医院那座白楼四周的黑影里,会突然跳出些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不过我还真有一次晚上进入厂医院的经历,那次可把我吓得不轻。

在我四岁那年的夏天,一天晚上我跟我妈下楼乘凉,就在家属楼前马路对面的大礼堂门口跟人闲聊。

晚上九点多,乘凉的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准备上楼回家睡觉去。

我妈那边跟同事聊天聊得火热,我却一个人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看得正无聊。

听说要回家,我马上站起来,卯足了劲儿就往家跑。

我妈一看我跑那么快,生怕我摔了,于是赶忙也往这边追了过来。

她站的地方是马路和绿化带之间用鹅卵石装饰的地面,看着挺漂亮,但是凹凸不平。

我妈猛然间迈步,不一小心就被绊倒了,而且脸部正好磕在遍布地面的鹅卵石上。

附近乘凉的人赶紧围过来查看情况,我听到动静不对也跑了回来。

我妈在地上趴了半天才缓慢地抬起头来,此时她已经满脸鲜血,模样十分骇人。

当时才四岁的我早已经吓得不知所措,我妈又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还好周围都是极熟的邻居,马上有人上楼去叫我爸,其他人找来卫生纸让我妈捂紧伤口。

我爸很快下来,有个邻居专门跑去厂区大门口传达室借来了自行车,我爸推着我妈就往厂医院赶去。

我一路小跑在后面跟着,还有几个热心的邻居同去。

经过沙土山乐园,走在通往医院的小路上,两旁高高的灌木丛被月光投射下阴森的影子。

不过毕竟是跟在一群人身边,而且我心里又充满了对我妈伤情的担心,所以倒也没有太多恐惧的情绪。

进入医院所在的园子,远远看见那座白色的楼房,我心里焦躁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厂医院平时很少有人住院,所以只有一两个医护人员值班,三层楼只有一两个窗口亮着灯光。

月光拉长了楼影,医院大楼仿佛黑暗中的庞然大物,神秘感、威压感十足。

再加上楼前那一大片盛放的白花,时而有风吹过,树影张牙舞爪,花朵沙沙作响,宛若群魔乱舞。

好不容易敲开一层的楼门,我爸让我坐在一楼大厅,他和帮忙的邻居把我妈送进了治疗室。

值班医生查看过伤情之后,马上确认需要立刻手术,但他一人操作不了,要去叫院长回来。

厂医院的院长是我幼儿园一个同班小朋友的妈妈,就住在沙土山乐园东边的家属楼,马上有邻居骑上自行车去接了。

我就自已一个人坐在一楼大厅的长椅上,沉浸式地体会了一番医院夜里的恐怖气氛。

医院二、三楼全黑着,只有一楼治疗室里透出亮光,大厅和走廊上光线十分昏暗。

走廊尽头那盏灯还出了故障,忽明忽灭,使气氛更加诡异。

偶尔有人进出治疗室,脚步声带来空旷的回响,久久不散。

不知道哪个房间窗户没关,传来风吹落不知什么东西的声音,咣当的巨响让我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我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都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我妈的手术顺利完成,我才急急忙忙跟着大人们回了家。

那次我妈眼角的伤口里塞了纱布,又缝了十几针,留下了无法消退的疤痕。

而我对医院的恐惧也愈加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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