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躲在假山背后,看见朝自已靠近的深蓝色衣角,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算你识相,要是你没来...哼...”俊朗少年略带风流抓住白婉的手朝外面拽过去,他逆着光,阳光晕染在他的如墨发丝上,只看得见他清晰的下颌线的轮廓。
白婉不禁呆愣了一瞬,但很快回过神来,被他拽到朱红色的低墙旁。
“你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等我翻过来,再抱你下去”他难得觉得一丝不好意思,眼神尴尬乱转。
“二少爷,奴还以为你要带奴从正门走呢”白婉柔柔弱弱开口,看着他越发尴尬,白婉心里恶趣味般欣赏这一窘态。
“废话什么?”杜斯拍了拍肩膀,示意她上来。
白婉挑了挑眉,勾起一抹嘲讽,“不必了,二少爷,奴一个奴婢怎么好踩在主子身上呢?”
杜斯下意识皱了皱眉,察觉出这话的阴阳怪气,但没有说什么,只是主动伸手,想要抱她上去。
白婉不动声色避开了他的手,两步上前,动作轻快翻到墙壁顶端,一身白衣,翩若游龙,她淡定坐在墙头,向杜斯伸出手,漂亮的眸子微微落在杜斯身上。
他似乎受到蛊惑一般,下意识将手放在她的手心。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白婉一起落地了。
杜斯第一次认真打量着旁边的女子,他知道她并非善类,那日她推抱琴的过程他全程看在眼里,她不怀好意接近父亲,他并不是不知道。
但如此看着她褪去柔弱的外表,侧过脸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全是他看不懂的冷芒时。
他还是被触动了。
这似乎才是真实的她。
她在想什么呢?他不免好奇。
杜斯调整自已的语言,只是开口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白婉柔柔一笑,“奴小时候偶尔翻过而已。”
她没想和他分享,又回到了那副柔柔弱弱的伪装,似乎刚刚的真性情只是惊鸿一现。
杜斯不知为何,心上涌上一丝烦躁,这抹烦躁,他不知道是因为她还是别的。
他甩开白婉的手,自顾自朝前走去。
白婉只觉得莫名其妙,也没有在乎,漫不经心跟在他身后,绕过墙角,眼中乍现出京都的繁华。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宝马雕车香满路,小姐夫人们的轻纱垂在地面上,尽显五光十色,锦色满眼,香风袭来,舞乱了游人的心,高中的贵族子弟坐在高头大马上,一日看遍长安花,享受着贵族小姐的暗眼打量,好一幅繁荣京都。
他们完全忘记了在一墙之隔的血流成河,白骨累累。
什么王侯将相,宁为种乎,全是假的。
他们宁愿揉皱轻纱,舞脱金钗,将那昂贵的鲛纱撕裂开,让它随风消逝,也不愿看看城外饿的两颊清减,瘦脱相的百姓们。
哪怕那一支脱落在地的金钗,就可以抵得上百个千个城外难民的性命。
他们只是不去想,也不愿意。
白婉又想起那些成批被扔到乱葬岗的娇美女子。
她们的身上发青,美好年华全部付之东流,她们的脸上还没有散去那一抹惊恐,她们被多少如同野猪的躯体糟践过,在她们死的那一刻在想什么?
在想自已的年华本不值钱,还是在想早已死在逃难途中的家人。
她们有什么错?
她的母亲有什么错?
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白婉突然感觉到一阵发晕,她想尖叫,她想大喊,她感到一阵崩溃。
但那贵夫人和骄矜笑声却如附骨之蛆萦绕在她耳畔,她想挣脱,但她挣不脱,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朝后跑去,风拂过她的衣角,吹散她的青簪。
她在杜斯诧异的目光下一步步朝后跑去,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不那么窒息,才能不去想着那一幅幅惊恐的面容,一幅幅画面闪过,终于画面定格在水里挣扎着的那个女子。
对,抱琴,自已杀了她。
她觉得自已恶心,和那些贵夫人们一样虚伪。
她跑到阴暗的角落大口大口呼吸起来,难以控制的干呕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已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梨木香扑鼻而来,她闭着眼不知道是谁,眼泪滚落在那人的月锦色的衣衫上。
她感到陌生的手掌她的眼泪,怀抱越来越紧,她从那人身上汲取着温暖,直到这道温暖抚平她的情绪,她微微睁眼睛,撞入一个陌生的眼眸。
那是...一个俊朗的男人。
他的眼神复杂,有一下没一下着自已的发丝,那是和杜玄不同的抚慰,那不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施舍的抚慰,那也不是如杜斯一样掺杂着浓烈的的抚慰,而是平等。
他的眼神没有怜悯,只是在静静安慰着一个人,无关地位,无关性别。
仅此而已。
那是她第一次触及这样平等的对视,她的眼泪停顿住了。
她在他的怀里靠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轻推开他。
“抱歉”他的声音不带情感,依旧是那么冷淡望着眼前的女子。
白婉调整情绪,微微一笑,说了句“见笑了”
两人便沉默无声,陷入短暂的尴尬的境地。
“今日春风正好,或许姑娘想要和我一起放纸鸢吗?”那平淡的语气触及白婉的耳畔,使得她微微诧异。
白婉下意识说了句“好”。说出来连她自已都惊讶了。
她太久没有接触这种纯粹的善意了,这种善意就如同龙卷风一般,席卷他的同时,也席卷了自已。
她没办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白婉沉默跟在他的身后,走到一处小摊之前,那男子挑选了一支苍鹰模样的纸鸢,他用眼神示意白婉挑选一个。
白婉也不再客气,眼神定格在一只绯红色的游鱼身上,然后取下了这只纸鸢。
那公子向摊主付了几个铜币后,漫不经心问她“游鱼击于长空,不是自取灭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