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知绾关上门,站在原地没动。
周鹤瀛走到妆台前,垂头看着桌面的药膏。身旁红纱灯光线柔和,润泽了他美玉般的脸。
外人大概都会觉得,这样谪仙一般的人,怎会那么残忍心狠?
可慕知绾已经尝过了他的手段。
她鼻子发酸,轻声道:“公子。”
周鹤瀛抬眼看她:“在上药?”
“是。”
“上完了么?”
“还没有。”
“过来。”
慕知绾脚步沉重,一步一挪地慢慢挨过去,将药碗轻轻放下,双臂拢在身前。
周鹤瀛嗓音平常,却带着威仪:“我又不会吃了你。”
慕知绾跪倒在地上,垂头道:“公子要怎么罚——”
“罚过了。”周鹤瀛打断她,“让你长长记性也好,不然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慕知绾讷讷不语。
周鹤瀛说:“你同我生分了许多。”
慕知绾低着眉眼想,本来就是装的,你还想怎么样?
又是严刑,又是恐吓,谁又能真正与你亲近?
但她却不能泄露半分,柔柔地伸出手去,揪住他的衣摆,抬头道:“公子还生我的气吗?”
周鹤瀛垂头看着她。
眼底,是居高临下的冷意。
慕知绾拽着衣摆慢慢往上,继而拉住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抚上他掌心,娇怯怯地握着。
“公子给绾绾的教训,绾绾一定牢牢记住,再也不敢犯。”
周鹤瀛垂眸看向他们交握的手,却没有阻止。
慕知绾大着胆子,眼角挤出一丝泪光:“公子,我身上好疼……”
“还疼?”
“是,夜夜不得安睡。”
周鹤瀛握住她掌心,将她拉起。
慕知绾似乎腿软,有些站立不稳,轻轻揪住他衣领,伏在他胸前低低地哭起来:“我虽从小卑贱,却也没吃过这般苦楚。公子这样待我,绾绾真的觉得很委屈。”
周鹤瀛低头看她,见她两弯细眉蹙着,一副隐忍怯懦的样子。明知是装的,心底却一颤,却又有些分不清真假了,皱眉轻道:“这会儿知道疼了,早早听话,你也不用吃这些苦。。”
顿了一顿,他又说,“府医开的药不好用么?”
慕知绾点点头:“见效太慢了。”
她拉开自已的领口给他看,“伤口确实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疤痕太丑,令我心急。”
周鹤瀛目光凝在她脸上,没去看衣服里面:“那你自已调配的药,有用吗?”
“有用。”慕知绾略解开一点小衣,露出雪白的后肩,“公子帮我看看,疤痕是否淡了些?”
周鹤瀛轻轻推开她,斜垂目光,避开那片白皙:“我让周漪过来。”
“不要。”
“为什么不要?”
“ 我……我不想让五小姐看见。”
“不想让周漪看见,却敢让我看?”
慕知绾有些委屈地垂下眼:“因为我内心已把公子……看作夫君。”
周鹤瀛喉结滚动了下:“那我去叫侍女。”
“公子忘了?我没有侍女。”
周鹤瀛有些后悔,先前不该答应她不要侍女的要求,他只是想过来看看她身子好了没有,却不想她又这么黏人。
慕知绾看他迟疑,如玉耳朵尖都染上了一抹红。
便将自已的外衫往下拽了拽。
那片瓷白的肌肤从纱衣中透出来,在烛光下渐渐透着一片暧昧的桃色。只可惜,白玉肌肤上纵横的疤痕,仍隐隐约约令人回想起刑房里可怕的鞭打。
大部分伤痕结的痂已经剥落,只剩下长出来的淡粉色新肉,还有一些浅浅的疤痕确实快消失不见了。
“公子……”
慕知绾催促道,“这些疤……是不是很丑?”
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试探一下周鹤瀛的心,到底对她有几分情意。
不管这情谊,是真也好,假也罢。
总归要让他对她动了情,以后才不会面对第二次刑房之灾。
等了片刻。
就在慕知绾暗暗焦急,以为他无动于衷时,她忽然感到肩后一点微凉,是周鹤瀛的手指,轻轻抚在她伤疤上。
慕知绾微微颤抖着,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
“这样碰,还疼么?”周鹤瀛温声问。
慕知绾感受着那只瘦长温凉的手,力度很轻,像情人之间亲昵的付出,轻柔地着那一道道疤。她背上涌起细细密密的麻意,摇了摇头:“本来还疼,但有公子关心……就不那么疼了。”
“是么?”
周鹤瀛淡笑,伸臂将她拦腰拽到怀里,一同坐在妆台前。他拥着她,在她耳边叹息,“我比府医还管用?”
“是。所以公子要常常来探望绾绾。”
“你这是怪我没来看你。”
“我不敢怪公子。”
“还说不敢?”周鹤瀛抬起手,动作轻柔地褪下了慕知绾整件外衫,拿起铜镜前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伤痕上,“没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慕知绾羞涩垂眸,余光却在铜镜里看见了他的侧颜。他正专心替她重新上药,鼻梁高挺,眼眸深邃,却透露着一股寡言冷漠的疏离感。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周鹤瀛也看向铜镜。
慕知绾赶紧瞟向别处,咬着唇,问道:“公子相信我了,是吗?”
“也许吧。”
“也许?”
周鹤瀛涂完膏药,声音平静而温和:“看你的表现。”
慕知绾拿不准他的意思,心中有些懊恼,蹙起眉尖还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却发觉,自已外衫尽褪,中衣松松垮垮,不知勾着了什么,不知不觉间扯掉了一半。
周鹤瀛的脖子又渐渐红了。
他放开她,给她披上了纱衣:“内服的汤药按时喝,你自已配置的祛疤药也按时涂抹,很快便能痊愈。”
见他要走。
慕知绾突然问:“公子嫌弃这些疤痕吗?”
“不会。”
“可是,后背的伤疤……我够不着。公子能不能有空时过来,替绾绾上药?”
周鹤瀛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肌肉动了动,眼神突然变得冰冷起来,盯着她故作委屈的脸,说:“我看你这记性,是一点都没长。”
他推开慕知绾的身子,摔门而去。
慕知绾突然有点泄气。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你对着他用力,他却轻松就把力卸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