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瑛走入北苑,身后没有带侍女。
北苑跟别的院落不同。
冷清。
空旷。
一如瀛公子这个人。
秦瑛经粗使婆子指路,穿过回廊来到慕知绾的房间门前,却被北初和北暮拦下。
“我奉铃夫人之命,来探望慕姑娘。”秦瑛笑意吟吟,扬了扬手里提着的食盒,“铃夫人听闻慕姑娘重刑未愈,特意吩咐我送来西疆进贡的良药,做成了药膳,最为补血养气。”
北初恭恭敬敬地说:“夫人恕罪,慕姑娘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检验。”
秦瑛一愣,随即笑了:“瀛公子还真是紧张佳人呢。”她大大方方揭开食盒,让他们验了毒。
北初见验毒针没有异样,没有多说,放她进去了。
慕知绾休养了几日,已经清醒过来,正靠坐在榻边看书。见秦瑛进来,她有些吃惊,挣扎着想起来行礼。
秦瑛忙放下食盒,上前扶住她。
“慕姑娘不用多礼。想必经过这一场误会,慕姑娘也知道了高门府深,行止不易。”
慕知绾淡淡笑了笑:“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在相国府继续待下去。”
“怎会不能?家主已决定不再追究了。”
慕知绾抬起眼睛,目光亮了一下。
秦瑛道:“瀛公子在家主面前,以一已之力担保,倘若你呀,当真心怀不轨,那就怪他治下不力,他愿意替你承担一切罪责。家主知道瀛公子打算娶你,你又救过瀛公子的性命,既然之前查验过身份,这回就当一场误会了,希望姑娘不要介意才好。”
慕知绾张了张嘴,没说出半个字来。
“这是西疆进贡的药膳,全是铃夫人一片心意,让我特意带来给你补身体。”
秦瑛亲自揭开食盒,将碗勺端了出来。
慕知绾不想吃,还未试毒之前,她向来不吃外人给的东西。但秦瑛却催促着让她吃下,好全了铃夫人的心意。
见她迟疑,秦瑛端着碗,舀了一勺放在自已嘴边,轻轻喝了一小口:“慕姑娘如此谨慎,那我便先喝,好让你放心。”
慕知绾过意不去,脸上露出一丝羞赧:“夫人见谅。我只是有些……惊弓之鸟罢了。”
她接过秦瑛手里的碗,温顺地喝下。
一边喝,手指却慢慢地收紧。
秦瑛重新露出笑意:“慕姑娘好好歇着,待你伤好了,就来东苑走动走动。我那儿的桂花开了,满树飘香,可好闻了。”
……
北初和北暮对视一眼,目送着秦瑛离去。
北暮压低声音:“她好像当真是来探病的。”
北初偷偷从缝隙又看了一眼房内:“慕姑娘又歇下了。”
“要不要禀告公子?”
“当然要。”
北暮觉得既然膳食无毒,况且又是铃夫人派来的人,家主都不追究了,还怕主母为难么?
但他还是听话地去回禀了周鹤瀛。
周鹤瀛问:“慕姑娘把整碗药膳都喝完了?”
“是,胃口好像好了许多。”
周鹤瀛点点头。
心思单纯的北暮念起慕知绾虚弱而落寞的神色,心有不忍,不禁试探着问:“公子不去看看慕姑娘吗?”
“她让你来问的?”
“没有。属下只是觉得慕姑娘伤势初愈,多日没有出门,怕闷坏了。”
北暮其实想说,他和北初好几次见到慕知绾靠在榻边掉眼泪。
却不知,这也是慕知绾装的。
就是为了借他人之口,引起周鹤瀛的怜惜。
毕竟这个铁石心肠的主,竟然可以这么久对她不闻不问。
慕知绾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暗暗运起内力。
果然。
丹田处涌起一股暖烘烘的热流,慢慢朝着四肢百骸漫延。
秦瑛送来的药膳里,添加了三味特殊的药材。它们看上去像平常的滋补药物,可混在一起发生作用,就是方华佗常给她服用的一种药,吃了可以解除被封印的内力。
方才药膳一入口,慕知绾立刻察觉到了。
却装作若无其事,喝了下去。
秦瑛给的药膳,怎会这么碰巧,能让她释放内力?
……
周鹤瀛也够心狠。
一直没有露面。
甚至没有让人问个话。
连带着锦安也有很久没出现了,每天都是北初和北暮看守门口。
说得好听是看守,其实就是监视。
慕知绾下了榻,能行动自如了,只不过身上的伤痕结了痂,要掉未掉的,又难看又恶心。她写了个药方,恳求北暮去药房照着方子抓药。
北暮为难地挠头:“姑娘不是自已带了药材吗?”
慕知绾笑容微微凝滞:“我这里少了一味祛疤消瘀的药材,无法配置出合适的药。”
北暮拿着胆子给北初看,北初也看不懂所以然。
二人交接好后,北初呈报了锦安。
锦安交代:“你们先拿给府医过目,没有问题,就按方子抓药。”
北初有些不解:“慕姑娘要用祛疤药,请通夫子直接开药就好。她非得自已配药,谁知是不是又要捣鬼?”
锦安瞪了他一眼:“你可长点心吧。”
“怎么?”
“公子都说了,慕姑娘要什么药材,只管去药房取。你多什么嘴?”
这下,北暮知道后,好好嘲笑了北初一番:“你还嫌我蠢。我看我俩还是好好存下银子,准备喝公子的喜酒吧。”
入了夜。
慕知绾对着铜镜,脱下了纱衣,解开系带,缓缓拉开中衣领口。
镜子里,淡粉色肚兜上呈现一片雪白的肌肤,可美玉有瑕,伤痕交错,触目惊心。
她面无波澜。
拿起妆台上的药膏,用小木片沾上膏体,一下一下涂在自已的伤疤上。
不是不痛。
只是,再痛也得忍。
保住了自已,就是保住了干爹干娘。
“慕姑娘,该喝药了。”
北暮在外头敲门。
慕知绾虚虚拢好衣服,披上外衫,开门接了汤药,说道:“你们去睡吧,不用守着我了,我哪儿都不会去的。”
北暮有些尴尬。
北初却道:“姑娘不必忧心,属下不累。”
慕知绾冷冷道:“可是我累。”
北初和北暮对视一眼,同时拜倒:“姑娘息怒。”
“两个大男人,一日到晚地守在我门前,令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刻都不得安生。如果这么不放心,大可进我房中来,看着我入睡。”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北初冒出冷汗:“那属下就回禀公子……”
“不用回禀了。”
周鹤瀛身着一件暗蓝寝衣,容光冷淡,脚步极轻,缓缓走了过来。
两个侍卫立即识趣闭嘴,见公子脚下没停,直接进了慕姑娘的房间,默默退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