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称呼,着实把沈枝意惊了一跳。
连谢夫人也赶紧拍了拍裴靖远。
“靖远,这里是京城,和你军中的规矩比自然有所不同,你唤枝意表妹或是枝意妹妹便可了,怎好把这二字挂在嘴边,你枝意妹妹还尚未及笄呢。”
虽说府里人人都知道,谢夫人与沈枝意的母亲关系要好,两人各自还没成婚的时候就“指腹为婚”,相约将来要做亲家。
现在沈枝意住进侯府,谢夫人对她关爱备至,期间沈姑娘和二公子又走得近,估计婚事八九不离十。
但这些还没有人挂在明面上说过,都是心照不宣。
是以裴靖远说得如此直白,众人倒是都愣了一愣。
沈枝意暗自咬了咬牙。
哼,什么可恶的男人,她才不要当这“弟媳”。
他这弟弟,她是消受不起了。
裴靖远听见母亲的话,又见沈枝意脸色有些尴尬,便知道自已想错了。
此前沈枝意刚进府时,他事忙,经常要去练兵,只匆匆听到过沈府与裴家有娃娃亲的话。
如今自已都打了快一年仗回来,还以为这婚事马上要成了,原来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
裴靖话说的直,道歉也直:“是我不好,枝意妹妹。”
沈枝意绞了绞帕子,应道:“无妨,大公子。”
谢夫人又笑,拍了拍沈枝意的手,“枝意,叫大公子就见外了。”
沈枝意意会,飞快地抬眸看了一眼裴靖远,咬着唇瓣喊了一声,“表哥。”
裴靖远“嗯”了一声,“表妹。”
“靖远哥哥~”
裴靖远听到这一声,循声望去,只见自已右手边不知何时多了名与沈枝意年纪相仿的女子。
他心中一时茫然,不知如何称呼,便问道:“这位是…”
见裴靖远这个反应,林姝月脸上娇滴滴的笑快要挂不住。
方才她被无视就算了,这句话不是挑明了他不记得她了吗?!
她哪点不如沈枝意了!竟记得沈枝意不记得她?
“这是枝意的表妹,也是你的妹妹,都是一样的。”谢夫人拍了拍林姝月的手。
裴靖远点头,照例笑了笑,“表妹。”
林姝月歪了歪脖子,伸手理一下鬓角,正准备抬头深情一望。
沈枝意早已从林姝月的动作判断出来她要放什么屁,赶紧拿出了自已手上的盒子。
学着林姝月的语调,再歪歪脖子理理鬓角,带着羞怯抬眸盈盈一望。
“表哥,这是枝意送给表哥的礼物。表哥在战场杀敌,英勇神武,枝意敬仰,是以虽自觉手笨但还是绣了两只香囊,里面放了兰花和平安符,挂在帐角,希望能冲淡煞气,保佑表哥平安。”
裴靖远愣了愣,看着沈枝意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只香囊。
饶是他不懂欣赏这细致入微的刺绣,也看得出来,上面的纹样十分精致。
“还望表哥不要嫌弃。”
听到这话,裴靖远赶紧把盒子拿了过来,好似晚了一秒就是他在嫌弃一般。
“多谢表妹,你的一片心意,我怎么会嫌弃。”
谢夫人也赞叹道,“枝意绣功越来越好了,如此精致,真是有心了。”
一旁的林姝月越想越气,她从来没吃过如此大亏。
本该是她的风头被抢了,连礼物一事她也被比了下去。
“原来表姐昨日说的有事,是专程为了给靖远哥哥准备礼物啊,怪不得神神秘秘的不想让妹妹知道。妹妹是个笨人,方才老夫人问起来,我竟还替姐姐回话,结果倒成了笑话了。”林姝月说着便要拿着帕子拭泪。
这话便暗指沈枝意耍心机,准备礼物不告诉林姝月,还害得她替她说话时被老夫人迁怒。
沈枝意当即睁大眼睛,十分委屈十二分无辜,“妹妹怎么会这么想我?昨来我房中,那针线框就在桌上摆着是也不是?我从未遮遮掩掩,一来觉得这就是件小事,顺手而为不值一提,二来是觉得妹妹自然也会给表哥准备礼物,谁成想妹妹没有准备。”
沈枝意三言两语,就把林姝月绵里藏的针反扎了回去,还不忘补刀。
“妹妹何必因为这个使性?也怪姐姐不好,早知你没准备,我也就不拿出来了,免得妹妹尴尬。”
“你…!”林姝月气得满脸通红,但又端着不能失态,于是梗着脖子开始找补,“是妹妹想错了,但姐姐…”
谢夫人见林姝月又有开始长篇大论的架势,当即截住话头打断施法。
“好了,有没有礼物有什么要紧。咱们也别站在门口说话了,靖远,你快快去拜见祖母,然后好好沐个浴休息片刻,母亲给你准备了接风宴,都是你爱吃的。”
裴靖远点头应下。
众人又簇拥着裴靖远热热闹闹进门回前厅。
沈枝意路过林姝月时,一双笑眼看着她,语气充满了关切,“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煞白,莫非是中暑了?要不我给夫人说一声,妹妹回房休息不必参宴了。”
林姝月心里百般火气不好发作,掐白了指尖露出一点笑意,“表姐想是看错了,妹妹身子并无不适。”
沈枝意:“是么,那妹妹自便了。”
沈枝意转身就走,秋霜和莲画跟在后面,彼此对视一眼,都觉得自从表小姐投奔过来以后,从来没有如此痛快过!
回了正厅,裴靖远给老祖母请了安。
侯府五个嫡孙中,裴老夫人最喜欢的便是裴靖远。
裴靖远站在堂内,裴老夫人被身边嬷嬷搀扶着走到他身边,仔仔细细将他看了一番。
“靖远,听说你此番回来要住上一段时日,可要记得常来看看祖母,祖母已经老了,等你再去边关打仗,恐怕一面也难见了。”
裴靖远扶着裴老夫人,道:“祖母,孙儿在侯府,定然日日都去明义堂向您请安。”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祖母心里也慰藉,你一路赶路也累了,快去沐浴换身衣裳,我们等你过来就开席。”
裴靖远回了前院自已的居所,他这一路赶路的确是累了,回房后热水澡豆下人都已经备好,他三下五除二褪了衣物跨进浴桶中。
恰到好处的水温卸除了多日赶路的疲惫,裴靖远舒服得闭着眼低低喟叹了一声。
隔着屏风远远看去,搭在桶沿的双臂结实,孔武有力,靠在桶壁的后背肌肉贲张,那是久经沙场磨砺出来的实打实的力量。
但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伤痕交错间,格外醒目的是臂膀与后背之间被纱布裹起来的地方。
那是一道新伤,血迹有的已经渗透了纱布,看起来格外骇人。
回府之前,裴靖远特意给衣物用了熏香,就是为了掩盖血腥气。
从今日母亲的表现来看,她应当是没看出来端倪。
否则这侯府,恐怕接下来一个月都要药气熏天。
不过一道刀疤,他皮糙肉厚的,上上几次药便也好了,告诉家人不过凭白惹得他们担忧,他也不喜欢阖府上下为这一道伤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