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婉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霍宅附近的。
脑中一片混沌,只剩下引擎的轰鸣、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以及后视镜里那栋在暮色中如同巨大墓碑般逐渐远去的曲家旧宅。
霍砚书倒在血泊中灰败的脸,沈佩蓉那三个扭曲的、如同诅咒般的名字,还有父亲遗书上力透纸背的“报仇!”……
这些画面在脑中疯狂闪回、撕扯,让她几欲呕吐!
她不敢回霍宅。
那个地方现在对她而言,比曲家旧宅更恐怖。
它是霍砚书的巢穴,是沈佩蓉阴影笼罩的地方,是谎言编织的金丝牢笼!
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车子最终被她丢弃在距离霍宅几条街外的一个废弃工地旁。
她像个真正的逃犯,推开车门,踉跄着滚落下来。
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时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在她沾满灰尘、血污和冷汗的脸上、身上。
脚底传来尖锐的刺痛——不知何时踩到了碎玻璃。
她顾不上这些,撕下连帽卫衣的袖子,胡乱包扎了一下流血的手掌,然后拉低兜帽,将沾着血污和灰尘的头发尽可能塞进去,低着头,像一抹游魂,迅速消失在雨幕和越来越浓的夜色里。
她需要藏起来。
一个绝对安全、霍砚书和沈佩蓉都找不到的地方。
一个…能让她这具被真相和疯狂撕扯得支离破碎的身体和灵魂,暂时苟延残喘的地方。
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她拖着疲惫不堪、浑身湿冷、脚底剧痛的身体,在迷宫般狭窄、污水横流、散发着各种刺鼻气味的胡同里穿行。
最终,她一头扎进了京城南城一片巨大的、如同城市伤疤般的城中村。
这里与霍宅所在的区域、甚至与曲家旧宅所在的破败老城区,都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低矮拥挤、如同鸽子笼般的自建楼房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治疗性病、通下水道、办证的小广告。
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街道”上空,各种电线如同巨大的蜘蛛网般杂织。
地面永远湿漉漉的,混合着泥水、垃圾和不明秽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
穿着廉价睡衣、趿拉着拖鞋的男人女人们操着各种口音大声叫嚷、争吵,劣质音响里放着震耳欲聋的流行歌曲。
空气里混杂着汗味、油烟味、劣质香水味和一种属于底层挣扎的、粗粝的生命力。
这里是城市的阴影角落,是阳光照不到的缝隙。也是曲婉婉此刻唯一能找到的、暂时的避难所。
她用身上仅有的几张湿漉漉的钞票,在一个眼神浑浊、叼着劣质香烟的老板娘手里,换来了城中村深处一栋自建筒子楼顶层最角落一个小房间的钥匙。
房间小得可怜,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一个布满污渍的塑料桌和一把瘸腿的椅子。
墙壁斑驳发黄,糊着发霉的旧报纸。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廉价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唯一的一扇小窗对着隔壁楼的墙壁,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晾晒的内衣裤。
“就这了,爱住不住。” 老板娘吐着烟圈,不耐烦地收了钱,扭着的腰肢走了。
曲婉婉反锁上那扇薄得像纸皮一样的木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
冰冷的、带着污渍的水泥地面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她却感觉不到。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灭顶的茫然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蜷缩在门后冰冷的角落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后怕、恐惧和巨大的精神冲击。
她做了什么?
她差点杀了霍砚书!
那个她失忆后视若神明、痴缠依赖的男人!
那个……可能不是逼死父亲元凶的男人?
沈佩蓉……沈佩蓉!
这个名字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
霍砚书倒下前那嘶吼的话语、那份染血的传真复印件、那扭曲的签名……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她的神经上!
是真的吗?
霍砚书说的是真的吗?
他一首在承受她的恨?守护她?甚至……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