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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灵燕阁

马蹄踏碎晨霜,永琰的黑马停在灵燕阁朱漆门前。小燕子掀开车帘,熟悉的游廊转角处,明月正踮脚摘残荷,发间银簪在晨光中一闪——恍惚间竟与永和宫的旧景重叠。

"娘娘!"明月转身时惊呼,手中竹篮"啪嗒"落地,莲藕滚出老远。她冲上前紧紧攥住小燕子的衣袖,眼眶瞬间通红,"彩霞天天念叨,说您若再不回来,漱芳斋......不,灵燕阁的桂花都要开败了!"

永琰翻身下马,玄色箭袖扫过车辕:"怎么,住了几日富察府,倒忘了这儿才是你的家?"他伸手要扶小燕子下车,却被她不着痕迹避开。南儿突然从母亲怀中探出头,奶声奶气道:"皇伯伯骗人!这里没有蝴蝶!"

皇帝的脸色僵了僵,旋即抬手拍了两下。刹那间,阁内涌出数十名宫女,手中竹笼"咔嗒"轻响,彩蝶纷飞而出。乾儿兴奋地追着一只金凤蝶跑远,隆儿却躲在小燕子身后,悄悄拽住她的裙摆。

"尚书房在东六宫。"永琰指了指蜿蜒的游廊,龙靴踏上青石阶时发出沉稳声响,"纪晓岚虽老了些,但教孩子们《三字经》还算称职。明日巳时,让乾儿和隆儿随侍卫过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燕子腕间重新戴上的永琪玉佩,"云儿和南儿年纪小,可先跟着嬷嬷学些女红。"

小燕子望着满园翻新的景致,琉璃瓦下新挂的"灵燕阁"匾额在风中轻晃。廊柱上缠着新鲜的紫藤,却遮不住墙根处斑驳的旧痕——那里曾是她和永琪刻下"永结同心"的地方。

"皇上这般大费周章,"她忽然轻笑,指尖抚过窗棂上的缠枝莲纹,"就不怕朝臣弹劾您金屋藏娇?"

永琰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抵在雕花木门上。南儿吓得"哇"地哭出声,却被闻声赶来的明月抱走。"朕是天子!"他呼吸急促,龙袍上的海水江崖纹几乎要压碎她单薄的肩膀,"这天下都是朕的,何况一个小小的灵燕阁?"

阁外突然传来孩童的惊叫。小燕子挣扎着要去查看,却听小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小祖宗!那是皇上新赏的太湖石,可不能爬......"紧接着是云儿清脆的笑声:"我偏要!额娘说过,皇宫里的石头都能当山翻!"

永琰的神色缓和下来,松开手时却顺势将小燕子的发丝别到耳后。他的指尖擦过她泛红的耳垂:"还记得吗?你初入宫时,就是在这块太湖石上摔破了膝盖。"他的声音突然低沉,"那时朕就想,若能护着你这般肆意地活着......"

"皇上慎言!"小燕子后退半步,撞上摆满孔雀翎的博古架。尾羽簌簌掉落,在青砖上铺成艳丽的锦毯,"您既己安排好一切,臣妾明日便送孩子们去尚书房。"她福身行礼,发间东珠海棠轻轻颤动,"至于这灵燕阁......"她望向窗外追逐蝴蝶的孩子们,"倒比坤宁宫......"

"晦气?"永琰挑眉打断她,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惊飞了檐下的白鸽,"继后那老妖婆......"他猛地收住话头,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明日昭告天下,灵燕阁为内廷主殿,赐你协理六宫之权。"

小燕子的瞳孔骤然收缩。协理六宫,意味着与皇后平起平坐。她望着永琰眼中疯狂的占有欲,突然想起富察府那夜,他说"拼了这万里江山,也要护你们周全"。原来所谓守护,从来都是带着帝王特有的偏执。

"皇上不可!"她下意识反对,却被永琰握住双手。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绣帕传来,龙纹戒指硌得她生疼。

"有何不可?"他俯身逼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乾儿要承袭爵位,隆儿的哮喘需用西域贡药,云儿......"他的声音突然沙哑,"云儿想要整个御花园的蝴蝶,朕都能给。"他松开手,任由圣旨落在她脚边,"而你,只需要待在朕身边。"

暮色渐浓时,小燕子站在灵燕阁最高处的望仙台上。远处,尚书房灯火通明,隐约传来纪晓岚念《论语》的声音。她低头看着掌心的圣旨,突然想起永琪临终前的话:"若有朝一日,你能自由......"

夜风卷起她的裙摆,东珠海棠坠落在地,摔成无数片苍白的月光。而永琰的身影,正穿过重重宫灯,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永琰一步步走近,月光洒在他身上,更添几分威严。他看着小燕子,轻声道:“怎么,还在为协理六宫的事犹豫?”

小燕子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满是坚定:“皇上,臣妾感激您的厚爱,但臣妾只想带着孩子们安稳度日,这协理六宫之权,臣妾实在担不起。”

永琰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小燕子:“你可知,拒绝朕的后果?”

小燕子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臣妾知道,但臣妾更记得永琪的话,臣妾想要自由。”

永琰沉默良久,突然仰天大笑:“好,好一个想要自由!朕成全你。”说罢,他一把夺过小燕子手中的圣旨,撕得粉碎。

“不过,你只能留在这灵燕阁,哪儿也不许去。”永琰冷冷地说,转身大步离去。

小燕子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虽暂时拒绝了协理六宫,但未来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平。

碎金般的圣旨残片随风扬起,掠过小燕子发间颤抖的东珠,簌簌落在望仙台的青砖缝隙里。月光将永琰的身影拉得极长,玄色龙袍上的金线蟒纹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他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出清响——那是与她怀中永琪旧物成双的配饰。

"锁上宫门。"永琰的声音惊飞了栖在檐角的夜枭,守在阁外的侍卫立刻抽剑出鞘,厚重的朱漆门轰然闭合。小燕子望着铜环上新换的鎏金锁,突然想起初入宫时,漱芳斋的门永远为她敞开,永琪会笑着翻过宫墙,带着偷来的糖炒栗子。

更鼓声遥遥传来,灵燕阁内却一片死寂。明月捧着热茶进来时,见主子对着窗棂发呆,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糊着桑皮纸的窗上,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碎的蝶翼。"娘娘,皇上命御膳房送了您最爱吃的荷叶鸡......"宫女的声音越来越小,被小燕子轻轻摇头打断。

后半夜雷雨骤至,炸雷劈开墨色苍穹。小燕子被南儿的哭声惊醒,怀中的孩子烧得滚烫,小脸通红。她慌乱披衣起身,却发现房门被锁得严严实实。"来人!快传太医!"她拍打着雕花木门,指节撞在铜钉上渗出鲜血。

长廊尽头亮起灯笼,小卓子举着油纸伞跌跌撞撞跑来:"娘娘!皇上有令,未经宣召......"话音未落,小燕子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内里沾着药渍的寝衣:"你告诉永琰!南儿若是有个好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雨幕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永琰浑身湿透地冲进来,龙袍下摆滴着水,发冠歪斜,却死死攥着太医院的医箱。他推开众人,亲自给南儿喂下汤药,指尖拂过孩子滚烫的额头时,声音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去备冰。"他头也不回地吩咐,"把所有冰都运来。"

小燕子蜷缩在床榻另一侧,看着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这个将她困在阁中的帝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用绢帕为南儿擦汗,动作与当年永琪如出一辙。"为什么?"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既然要困住我,为何又......"

"因为你是永琪用命托付的人。"永琰的声音被雷声吞没,他盯着昏迷的南儿,仿佛在自言自语,"也因为......朕后悔了。"他转身时,小燕子看见他眼底血丝密布,"明日起,灵燕阁的钥匙归你。但你要答应我,哪儿也不许去。"

雨渐渐停了,黎明前的黑暗中,永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小燕子抱着熟睡的孩子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窗棂。的夜风卷着玉兰香涌进来,她望着远处紫禁城巍峨的宫墙,突然想起永琪曾说:"等我们去了大理,天天都能看见真正的月亮。"

而此刻,阁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边,像极了她被困住的自由。屋檐下新换的"灵燕阁"匾额在风中摇晃,发出吱呀声响,仿佛在嘲笑这金笼里的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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