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塔腊皇后跌坐在蟠龙纹软榻上,指尖无意识着绣着鸾鸟的锦缎靠垫。殿外的更鼓声沉沉传来,春桃己带着宫人退下,唯有案头的鎏金烛台跳动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将她的影子在茜纱窗上拉得扭曲又绵长。
"先帝义女......"她喃喃自语,忽然想起数月前的宫宴。那时小燕子还未封妃,穿着件鹅黄色旗装,发髻上随意插着支海棠绢花,就这么蹦蹦跳跳地跑到乾隆面前,硬是把刚猎到的野兔子捧到御案上。老佛爷笑得首抹眼泪,先帝更是破天荒让人将兔子养在御花园,还赐名"福瑞"。反观自己,每次请安都要反复演练礼仪,侍宴时连笑容的弧度都要拿捏精准,却从未见过先帝这般开怀。
铜镜里,她鬓边的东珠微微晃动。记得选秀那日,先帝曾赞许她"有孝贤纯皇后之风",那是乾隆元配嫡后的谥号,何等荣光。可如今想来,这般赞誉何尝不是枷锁?她要端庄,要大度,要将所有情绪藏在凤冠霞帔之下。而小燕子呢?闯祸时敢当街与侍卫争执,撒娇时能首接挂在皇上脖子上,就连失手打翻老佛爷的翡翠茶盏,都能被一句"天真烂漫"轻飘飘揭过。
"比亲生女儿紫薇格格更受宠......"皇后抓起枕边的鲛绡帕子,重重按在眼角。她当然记得紫薇,那个才貌双全的学士府福晋,入宫时满朝文武都赞皇上得了贤德内助。可即便如此,紫薇在小燕子面前也总矮一头。御花园的梅树下,先帝搂着小燕子说"朕的还珠格格",声音里的宠溺,比当年抱着固伦和孝公主还要真切。
烛芯突然"噼啪"炸开,火星溅在妆奁上。皇后猛地惊醒,望着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想起今早请安时太后的话:"永琰对小燕子的心思,哀家看得分明。你是皇后,要多担待些。"多担待些?她攥紧帕子,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这些年,她替皇上协理六宫,给太后晨昏定省,连选秀时都主动提议充实后宫。可换来的,不过是皇上一句"皇后费心了"。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惊得栖在檐角的鸽子扑棱棱飞起。皇后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灵燕阁方向隐约的灯火。听说今日皇上特意命人从江南运来百株玉兰,要给小燕子的园子添景致。而坤宁宫呢?上次皇上留宿,还是三个月前商议秋狝大典的时候。
"娘娘,夜深了......"春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皇后没有应答,只是盯着琉璃瓦上凝结的露水。记得刚入宫时,她也曾憧憬过与皇上举案齐眉,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可渐渐她明白,帝王的爱从来不是雨露均沾,而是雷霆雨露,全凭君心。小燕子能让皇上破祖制赐"宸"字,能让素来严肃的乾清宫充满笑声,而自己恪守本分这么多年,终究只是六宫规矩的活招牌。
她自嘲地笑出声,这笑声在空荡荡的寝殿里回荡,惊得梁上的燕巢微微颤动。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在与一个永远赢不了的对手较量——不是小燕子的身份,不是先帝的宠爱,而是那份让皇上甘愿颠覆一切的炽热深情。
"春桃,取酒来。"皇后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铜镜里,她摘下凤钿,散开如云乌发,烛火映着她素净的脸庞,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待字闺中的年华。那时她也爱读《牡丹亭》,也曾幻想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却不想入宫之后,连这点念想都成了奢望。
酒液辛辣入喉,皇后倚着雕花立柱,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当第一缕晨光爬上坤宁宫的鸱吻时,她知道,自己又要戴上凤冠,扮演那个端庄贤淑的六宫之主。而小燕子,那个让紫禁城都鲜活起来的女子,仍会带着皇上的偏爱,在灵燕阁的玉兰树下,续写专属于她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