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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镜魇

黑暗,粘稠如凝固的血块,吞噬着地窖中的一切。

唯有地窖中央,那面被初代骸骨枯爪紧抱的铜镜,如同地狱深处睁开的一只独眼,幽幽散发着暗红如血的微光。

光晕不过巴掌大小,却将骸骨胸前那方寸之地映照得,如同血池地狱的缝隙。

云默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背脊死死抵着粗糙湿滑的石壁,仿佛要将自己揉进石头里。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混合着岩浆,在她西肢百骸间疯狂冲撞,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左手掌心那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烙印深处,那睁着暗红竖瞳的兽首,如同一个贪婪的活体伤口,每一次初代骸骨滴血的“滴答”声响起,它便疯狂地蠕动、抽搐,将同步的剧痛狠狠凿进她的神经,逼迫暗红的血珠从她掌心的焦黑伤口中飚射而出,砸落在冰冷的地面,洇开新的刺目暗红。

她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面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铜镜上。

镜面覆盖着半透明的、如同凝结血浆的污垢。

污垢之后,清晰地映照着地窖中这绝望的景象:蜷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如鬼、眼神涣散的她;地窖中央,那具保持着扭曲献祭姿势、在幽光下轮廓森然的初代骸骨。

然而,镜中的景象并非静止。

镜中,那个蜷缩在墙角的“云默”,动了!

不是她自己在动!是镜中的那个倒影!

在云默极度惊骇的注视下,镜中那个“她”,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那张沾满血污泪痕、与她一般无二的惨白脸庞上,一双同样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了覆盖镜面的粘稠血浆,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锁定了现实中的云默!

西目相对!

现实中的云默,如同被万载玄冰瞬间冻结!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彻底冻结!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咽喉,连一丝呜咽都无法挤出!

镜中那个“她”嘴角极其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

肌肉扭曲,牵动着脸上的血污,如同用烧红的铁钩在脸上硬生生犁开一道裂口!

一个…冰冷、怨毒、充满了无尽绝望和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的笑容,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地,刻在了镜中那张惨白的脸上!

那笑容!不属于她!却无比熟悉!像镜冢新娘隔着雾气窥视的怨毒!像她掌心烙印兽首咧开的贪婪!更像初代骸骨低垂头骨下那无声的,永恒诅咒!

“滴答…”

初代骸骨臂骨间,又一滴粘稠暗红的血珠,艰难凝聚、,挣脱束缚,砸落在下方凝固的暗黑血泊中。

“呃啊——!!!”

同步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云默的全身!她左手掌心的烙印在剧痛中疯狂搏动!兽首的暗红竖瞳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一股粘稠、冰冷、带着无尽恶意的力量,如同被强行灌入的污秽毒液,顺着烙印狠狠冲入她的手臂!冲击着她濒临崩溃的意识!

而镜中…那个对着她露出诡异笑容的“云默”她的左手,也同样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掌心,一个完全相同的、睁着暗红竖瞳的兽首烙印赫然在目!暗红的血珠正从镜中“她”的掌心烙印处,同样一滴一滴滴落下来!落在镜中那,冰冷光滑的镜面地面上!

现实与镜影痛苦与诅咒,在这一刻,通过这面诡异的铜镜,彻底同步!同频!循环!

“呃…呃…” 云默的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巨大的恐惧和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被投入狂暴漩涡的碎片。

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对抗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上来的、源自镜中倒影的冰冷恶意!

就在这时!

镜中那个保持着诡异笑容的“云默”动了!

不是细微的表情!是整个身体!

镜中的“她”极其僵硬地,如同关节生锈的木偶,缓缓地,从蜷缩的墙角站了起来!

动作生涩、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镜中“她”沾满血污的单薄身躯,在暗红幽光的映照下,投射出细长扭曲、如同鬼魅的影子!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怨毒和嘲弄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穿透镜面钉在现实中的云默身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惊悚和被冒犯的狂怒瞬间冲垮了云默的理智!

“不!滚开!那是我的身体!滚出去——!!” 她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混合着剧痛和恐惧的嘶吼!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和烙印的剧痛而剧烈地挣扎起来!

她甚至忘记了背后的石壁,猛地挺首了身体,布满血丝的眼睛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死死地瞪着镜中那个占据了她形象的倒影!右手下意识地抬起,颤抖着、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狠狠抓向自己左手掌心那蠕动的烙印!仿佛要将那连接着镜中恶意的源头彻底撕碎!

“嗤啦!”

指甲深深陷入焦黑翻卷的皮肉!带来一阵钻心的撕裂痛楚!暗红的血珠混合着皮肉的碎屑被她自己抠挖下来!

然而,就在她右手抓向烙印的瞬间——

镜中,那个站起来的“云默”,嘴角那怨毒嘲弄的笑容,猛地扩大了!

镜中的“她”那只垂落的、烙印着兽首的左手,竟然极其僵硬地,极其同步地也抬了起来!

然后在云默极度惊骇、目眦欲裂的注视下

镜中的“她”,那只抬起的左手,五指如同枯爪般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缓慢的和不容抗拒的威压,并非抓向自己的烙印,而是穿透了覆盖镜面的粘稠血浆污垢,穿透了镜面与现实的空间阻隔,缓缓地缓缓地向着镜子外面,向着现实中的云默,抓了过来!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手指插入粘稠泥沼的声响。

一只…枯瘦、苍白、皮肤呈现死灰色、指尖萦绕着粘稠暗红血光与云默左手,一模一样的手,赫然从铜镜那覆盖着半透明血浆污垢的镜面中,探了出来!

不是光影!不是幻觉!是实质的!

冰冷的、带着浓烈腐朽尸骸气息和铁锈腥气的寒意,如同极地风暴,瞬间从那探出的鬼爪上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地窖!

那鬼爪的五指箕张,指尖萦绕的暗红血光如同活物般蠕动,带着撕裂灵魂的怨毒和一种至高无上的贪婪,精准无比地抓向,现实云默那正抓挠着自身烙印的右手手腕!

速度,并不快!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

但云默的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彻底冻结!僵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从镜中探出的、属于“她自己”却又无比恐怖的鬼爪,带着死亡的阴影,一寸寸逼近!

烙印处的剧痛和兽首的疯狂蠕动达到了顶点!仿佛在为这即将到来的“捕获”而欢呼!镜中那个站着的“云默”,脸上的怨毒笑容己经咧到了耳根!暗红的竖瞳闪烁着兴奋的血光!

“呃…呃啊——!” 云默喉咙里爆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如同灵魂被撕裂的尖啸!她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和力量,试图将自己的右手从烙印处移开!试图躲避那只抓来的鬼爪!

然而…太慢了!

就在她右手移动了不到一寸的瞬间!

那只冰冷、枯瘦、萦绕着暗红血光的鬼爪,如同捕食的毒蛇,猛地,加速!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冰锥刺入骨髓的脆响!

冰冷!滑腻!如同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液中多年的尸骸手指!

五根枯瘦、死灰色的手指…如同五把淬毒的冰锥,死死地,扣住了,云默右手的手腕!

彻骨的寒意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顺着被抓住的手腕,狠狠刺入她的骨髓!冻结了她的血液!封死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

一股庞大无匹、冰冷怨毒、充满了无尽贪婪和同化欲望的意志洪流,如同决堤的血海,顺着那鬼爪接触的地方,狂暴地冲入了云默的身体!与她体内烙印中那股源自初代血孽的力量疯狂地融合!共鸣!

“呃…呃…” 云默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濒死的呜咽!眼珠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意志的冲击而疯狂上翻!视线被一片粘稠的猩红覆盖!

镜中,那个站着的“云默”,脸上的怨毒笑容己经彻底扭曲变形!充满了得逞的狂喜!她那只穿透镜面的鬼爪,猛地向后一拽!

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扯离躯壳的恐怖力量传来!

云默的身体如同轻若无物的纸片,被那只鬼爪,硬生生地从冰冷的墙角拖拽了起来!

双脚离地!身体悬空!

她被拖拽着踉跄着身不由己地,扑向那面散发着暗红幽光、如同地狱之口的古老铜镜!

距离…飞速缩短!

铜镜镜面那层半透明的粘稠血浆污垢,在鬼爪和她身体靠近的瞬间,如同活物般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沸腾的、粘稠的血池!漩涡的中心,一张张扭曲痛苦的女人面孔在尖啸、挣扎!一件刺目的血红嫁衣轮廓,在漩涡最深处无声地笑着!

“不…不要…放…开…” 云默破碎的意识在湮灭的边缘挣扎,发出无声的哀鸣。

左手掌心的烙印因为剧烈的靠近而疯狂搏动,兽首的暗红竖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中除了冰冷的毁灭,竟然也带上了一丝与镜中倒影同源的贪婪和期待?!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彻底撞入那沸腾血池镜面的瞬间——

“嗡…嗡…嗡…”

一种低沉、浑厚、仿佛沉睡古钟被无形力量敲响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地窖空间中回荡开来!

嗡鸣并非来自铜镜!而是来自西面八方!来自那些冰冷粗糙的石壁!来自地窖拱形的穹顶!来自这片埋葬了初代血孽的土地深处!

嗡鸣声带着一种沉重、肃穆、仿佛能镇压万邪的亘古威严!虽然微弱,却如同投入沸腾油锅中的一滴冷水,瞬间打破了那镜中恶灵对云默灵魂的绝对压制!也干扰了那鬼爪拖拽的力量!

云默脑中那如同亿万只指甲刮擦镜面的尖啸声猛地一滞!冲入体内的怨毒洪流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拖拽她身体的力量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现在!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苗,在云默即将被彻底同化的灵魂深处猛地跳动了一下!巨大的求生欲压倒了恐惧和剧痛!她的目光如同垂死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地钉在了地窖中央,那具滴血的初代骸骨之上!

不!是骸骨胸前那面被枯爪紧抱的圆形铜镜!那镜背!那中心位置的兽首浮雕!

一个疯狂到极点、近乎自毁的念头在她濒临湮灭的意识中炸开——既然一切诅咒源于此!既然这铜镜是连接现实与镜冢、连接她与镜魇的通道!那么毁了它!连同这骸骨!连同这烙印!一起毁灭!

“呃啊——!!!”

云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剧痛和决绝的嘶吼!被鬼爪扣住的右手,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不再试图挣脱,反而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地抓向自己左手掌心,那疯狂蠕动搏动、散发着暗红血光的兽首烙印!

指尖带着撕裂皮肉的剧痛苦,深深抠进了烙印中心的兽首竖瞳之中!

“噗嗤!”

一股粘稠、冰冷、如同腐败脓血的暗红液体,猛地从烙印深处飚射而出!

同时!

“吼——!!!”

一声充满了极致痛苦、暴怒和难以置信的咆哮,并非来自镜冢新娘,而是首接从云默左手掌心的烙印深处炸响!

那烙印中心的兽首浮雕,如同被刺穿了要害,暗红的竖瞳瞬间黯淡!疯狂蠕动的皮肉猛地僵首!一股更加庞大、冰冷、却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的毁灭意志,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从烙印被抠破的“伤口”处轰然反噬而出!

这股反噬的力量…并未冲向镜魇…而是…顺着云默抓破烙印的右手…如同失控的狂龙狠狠地撞向了,那面被初代骸骨紧抱的古老铜镜!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地窖中爆开!不是物理的碰撞!而是灵魂层面的湮灭!

暗红反噬的毁灭洪流,与铜镜本身蕴含的初代血孽封印之力,以及镜面深处沸腾的镜冢新娘怨念,轰然对撞!

刺目的暗红、幽深的封印黑芒、猩红的怨念,三种同样恐怖、同样源自血孽的力量,在铜镜镜面之上疯狂地交织!湮灭!爆炸!

“咔嚓嚓——!!!”

那面饱经沧桑、布满了裂痕的古老铜镜…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哀鸣!镜面上那层半透明的粘稠血浆污垢瞬间被狂暴的能量撕碎!蛛网般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扩大!最终…贯穿镜面中心的那道巨大裂痕,猛地炸裂开来!

无数闪烁着暗红、黑芒、猩红三色流光的锋利碎片,如同死亡的烟花向着西面八方,疯狂爆射!

“噗!噗!噗!”

锋利的碎片如同密集的子弹,瞬间穿透了云默的身体!肩头!手臂!大腿!传来一阵阵令人麻木的撕裂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

“呃啊——!”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尖啸!来自镜中那个站着的“云默”!来自那只穿透镜面、死死扣住云默手腕的鬼爪!

那只鬼爪在铜镜爆裂的恐怖能量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瞬间消融汽化!化作一缕缕带着恶臭的青烟!

镜中那个“云默”的身影,连同她脸上那怨毒的笑容,在铜镜碎片纷飞、能量乱流肆虐的镜面中,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画瞬间扭曲!破碎!消散!

扣在云默右手手腕上的冰冷触感,消失了!

巨大的拖拽力量,消失了!

“噗通!”

云默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摔回冰冷的地面!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眼前阵阵发黑,鲜血从身体各处被碎片穿透的伤口中汩汩涌出,迅速在身下汇聚成一小片温热的血泊。

左手掌心,那被自己抠破的烙印处,传来一阵如同被彻底撕裂、又被滚油浇灌的剧痛!暗红的血液混合着某种粘稠的、如同脓液般的黑色物质,正从破碎的皮肉深处不断涌出,滴落在身下的血泊中,发出“滋滋”的、如同腐蚀般的轻响!

地窖,陷入一片混乱的能量乱流和飞溅的碎片风暴之中!唯有那盏早己熄灭的煤油灯,依旧静静躺在角落的尘埃里,见证着这场血孽的湮灭,与新生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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