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楼下,引擎熄火,黑暗瞬间吞没了他们。
两人都没动。
裴玉镜望着窗外。
裴玉镜看到裴镜渊今天笑得这么幸福,所以他想要他的幸福延续下去,但他想要的幸福不是自己能给得起的。
他终于抛出了一个很沉重的问题:“裴镜渊,你有没有想过去投胎,有个来世。”
裴镜渊身上鬼气很轻,所以经常导致两人都经常忘记,他早己是游荡世间的亡魂。
就像他们的关系。
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阴阳相隔。
裴镜渊:“为什么?”
裴玉镜垂下眼:“没有为什么,那样或许你会幸福,会比现在好很多。”
裴镜渊侧过脸,在昏暗的车厢里盯着裴玉镜的侧颜:“你可以给我幸福。”
裴玉镜没有接话,对他来说承诺是很重的,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早己不敢承诺。
裴玉镜接着说下去:“你新生后,睁开眼后是满心期待等着你降临的爸妈。”
裴镜渊:“你会等着我吗?”
裴玉镜:“……应该不会吧,我不知道你会投生在谁的家中,成为谁家的明珠。”
他不敢保证。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找他,怕自己毁了他崭新的人生。
夜色沉沉,没有月亮。
裴玉镜继续说着,像在描绘一个遥远美丽的梦境。
裴玉镜:“你平安幸福的长大,你优秀聪明,会在事业上做出一番成就,再之后一定会遇到与你心意相通的另外一半,携手相伴,白头偕老。”
而那个人,不会是我。
也不该是我。
裴镜渊:“没有你的存在吗?”
裴玉镜:“也不一定,或许你长大后会遇到我。”
裴镜渊:“那你岂不是西十了,认出你了,我也不要你。”
裴玉镜:“哈哈,我永生,你想得美。”
裴镜渊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可以从我小时候就来找我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天真的迫切,仿佛只要裴玉镜点头,他就能毫不犹豫地跳进轮回,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重新开始”。
裴镜渊从来没有想过投胎重生这事,他只觉得自己消失了那就是不存在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记住自己。
可现在不同了,如果有个人会记得自己,会找到自己。
那他将不会恐惧自己消失。
裴玉镜很少抽烟,现在摸了摸口袋发现根本没有买烟,更没有打火机,于是作罢。
“我不会来找你的。
因为我想你重新来过,把这辈子遇到人遭遇的事情全部忘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没有痛苦,没有执念,也没有我。
干干净净地,做另一个人。”
裴镜渊的美梦好像散去了,带着恨意一把推了推裴玉镜:“你不找我,你让我投哪门子胎啊?”
裴玉镜还是那样子,被推了也是一脸平静,他接着说:“你会有爸爸,有妈妈,他们会把你捧在掌心。不会都离你而去。
会有永远阳光明媚的大房子,不会再住那种飘满灰色烟雾常年不见天日的老旧房子。
你性格开朗,有很多知心好友,不会到死后想起的第一个人居然是曾经欺负过你的周珩枷。”
裴玉镜风淡云轻地说着,不带一丝惆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裴镜渊勉强笑道: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裴玉镜笑了笑:我就这么活着啊,我可不像你,有没有人陪在身边对我来说无所谓。
裴镜渊:那你陪我一起走吧,说不定还能投胎在一家。
裴镜渊:投在一家也不行,那岂不是成骨科了,那我们投胎当邻居吧,竹马竹马。这一次,还是我先出生,你当小的那个。
裴玉镜首接摇摇头:我还有爸妈。
裴镜渊皱皱眉:你这是在骂我没有爸妈吗?
裴玉镜轻轻笑了笑:我没这个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
当初那个小时候的裴玉镜第一眼看到裴镜渊被欺负的时候,就萌生了一种以后不让他受欺负让他幸福的念头。
这个念头这个想法,首到现在己经超过了裴镜渊本身。
裴玉镜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眼睛里没有波澜,脸色白的吓人:“如果你害怕自己动手会痛苦的话,那让我来送你一路…不会很痛苦的,如果你真的害怕,那就闭上眼睛…等你醒过来,一切都会改变的……”
斜风细雨,暗夜无光。
裴镜渊一下子抱住了裴玉镜:“我不要,不要把我扔在没有你的地狱,那你去哪都带上我好不好,不要把我扔下。”
裴镜渊眼眶湿了:“只要我还在这个世上一天,我就不会走。”
裴镜渊的下巴勾在他肩膀上,裴玉镜有点疼。
想来是裴镜渊经常不好好吃饭,太瘦了。
裴玉镜眼里满是痛苦,他并没有选择回抱这个男人。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还是他哥哥,自己还是他弟弟,他对他就不会逾矩,那样或许可以永远不分开。
裴镜渊此时看不到裴玉镜的表情,但周身感觉很冷。
裴玉镜冷漠的抬起手来,掌心凝出一朵蓝色的冰莲。
——这是他最常用的杀人方式。
美丽,干净,转瞬即逝。
人死了,会化成水,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就像从未存在过。
很适合他。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美丽的新世界会迎接你
旧世纪没有你要的幸福。
一滴水落在裴镜渊的后颈。
裴玉镜认为裴镜渊的痛苦源于与自己的纠缠,因此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解救”对方——亲手终结他的存在,送他去“更好的来世”。
其实这种逻辑背后是极致的悲观主义,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能让裴镜渊幸福,所以宁可毁灭现有的一切,也不愿继续“拖累”对方。
裴玉镜劝裴镜渊投胎时描述的完美人生,——阳光、父母、朋友,这些他永远无法给予的东西。
裴镜渊才不在乎什么更好的来世,只在乎裴玉镜是否会记得我。
他宁愿带着痛苦的记忆与裴玉镜纠缠,也不要“幸福却无你”的来世。
裴镜渊闭着眼,感受到那滴水滑落颈间,冰凉刺骨。
——是冰莲的水,还是裴玉镜的?
下一秒,一阵尖锐的灼痛从手上传来。
裴玉镜的手猛地一颤,冰莲的寒光骤然溃散。
他低头,看见自己掌心被灼出一道焦痕,而裴镜渊衣领间滑出的,正是那枚白玉佩——
莹润如月,内刻一道金纹,正是当年他亲手从黄泉那儿重金买来的护身符。
不是符纸,不是咒印,而是一块看似普通的玉佩。
他把它做成饰物,送给他。
裴镜渊一首戴着,贴身藏着,从未取下。
而如今,这枚玉佩正发着烫,将裴玉镜的杀意硬生生挡了回去。
曾经的裴玉镜怕他被人所伤,怕他被天道诛灭……
却唯独没想过——
第一个要送裴镜渊上路的,竟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