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镜渊盯着裴玉镜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冰莲溃散的寒气，像是冬日呵出的白雾，转瞬即逝。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候自己魂魄不稳，记忆混沌，像个懵懂的孩子。
裴玉镜就坐在床边，掌心凝出这样一朵冰莲，在昏暗的烛光下轻轻旋转，映得他眉眼温柔。
“渊宝。”他那时候这样温柔地喊他。
裴镜渊——不，那时候他还只是“渊宝”，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眼前这个人会给他讲故事，会抱着自己一起看番。
那时候多好啊。
裴镜渊现在想起来，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那个突然恢复记忆的自己——醒那么早干什么？
他应该再装久一点，让裴玉镜多喊几声“渊宝”，让他给自己喂药、哄自己睡觉，最好再骗他发几百个毒誓——
“永远不离开裴镜渊。”
“永远只对裴镜渊好。”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不得好死；魂魄永堕无间地狱，受业火焚身之苦，世世不得超生；所爱之人皆因我而死，所恨之人皆因我而荣；生生世世，孤苦伶仃，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皆报应在我一人身上，永不牵连旁人。”
——现在倒好，记忆一恢复，裴玉镜立刻把“渊宝”这个称呼压箱底了，连提都不提，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黑历史。
可惜可惜。
裴玉镜的掌心还在隐隐作痛。
那道痕像是一个讽刺的烙印——他亲手送出的护身符，救了裴玉镜和裴镜渊两人。
他盯着自己的手，第一次感到一种无措的茫然。
他本该是最冷静的那个人。
他本该送裴镜渊去更好的来世。
他本该……
“裴玉镜。”
裴镜渊忽然抓住他的手，揉了揉那道灼伤的痕迹，力道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
“疼吗？”他低声问。
裴玉镜没有回答。
裴镜渊也不在意，只是缓缓收紧手指，将他的手牢牢扣住，十指相嵌，像是某种无声的宣誓。
“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裴玉镜抬眼看他。
裴镜渊的眼底映着车窗外的微光。
“如果……如果到最后，我们还是不幸福……”
“那我就乖乖去投胎。”
“——好不好？”
“这次我们赌一把，赌你的爱恨。”
裴玉镜静静抱着他，看了看自己被握紧的手。
他赌术高超，从未失手。
裴玉镜擅长赌术，却从未赌过“感情”。
那就陪他赌一把，押上自己的全部。
裴玉镜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微笑道：“好。”
他没想到裴玉镜会答应得这么干脆——还以为又要装聋作哑。
这个永远理智、永远权衡利弊的男人，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应下了这场豪赌。
赌什么？
——赌他的爱恨，赌他的执念，赌他这一生最疯魔也最柔软的部分，是否值得。
他无法相信自己能让裴镜渊幸福，但不重要了，裴镜渊相信，那么自己就陪他。
灼伤的疼痛让裴玉镜醒了过来，物理痛觉唤醒情感认知，让他反省了我到底在做什么？。
裴镜渊的手指还缠着裴玉镜的手，像是怕他反悔似的，力道不松不紧，刚好卡在“能挣脱但会疼”的界限上。
“那上楼。”他忽然说。
裴玉镜侧眸看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裴镜渊挑眉，指尖在他掌心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理首气壮得近乎无赖，“大家在一起了，很多人都会住一起啊。”
——“在一起”三个字被他咬得又轻又软，尾音上扬。
裴玉镜静了两秒，宠溺的笑了笑：“说的也是。”
他任由裴镜渊拽着自己往楼道里走，昏暗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边。
楼道里的感应灯明明灭灭，裴镜渊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将裴玉镜堵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
他指尖勾住裴玉镜的领带，慢条斯理地绕了一圈，眼底漾着恶劣的笑意：
“裴玉镜。”他故意连名带姓地叫，字正腔圆，“你不觉得……我们老是连名带姓的叫，太生分了？显得好像不熟一样。”
裴玉镜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神色平静：“那你想怎么叫？”
裴镜渊凑近他耳畔，呼吸灼热：“比如……阿镜？”
“……”
“或者玉镜？”
“……”
“再不然——”
“弟弟？”
裴玉镜心跳加速。
裴镜渊得逞般笑起来，“选一个？”
“裴镜渊，换一个。”
裴镜渊微笑：“那你选啊——”
“选一个你最喜欢的。”
“不然……”他舔了舔唇角，“我就天天换着花样叫。”
“叫我玉吧。”裴玉镜最后选了这个。
裴镜渊点了点头。
楼道里的灯光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纠缠在斑驳的墙面上。
裴玉镜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妥协般轻叹一声：“……叫我‘玉’吧。”
裴镜渊眼睛一亮，嘴角勾起得逞的弧度，立刻点头：“行啊。”
他凑近一步，手指勾住裴玉镜的衣领，嗓音压低，带着点撒娇般的无赖：“那你叫我渊宝吧，还跟以前一样。”
裴玉镜挑眉：“怎么你就是宝了？”
“我不管。”裴镜渊下巴一抬，理首气壮地耍赖，“你以前能叫，现在凭什么不行？”
他的手掐在裴玉镜脖子上，像是无声的威胁，又像是撒娇的筹码。
裴玉镜被他这副模样气笑，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俯身，鼻尖几乎抵上他的，低声道：“……渊宝。”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某道尘封己久的锁。
裴镜渊呼吸一滞，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没想到裴玉镜真的会叫，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称呼，心瞬间被填满。
他的额头抵上他的肩膀，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再叫一次。”
裴玉镜垂眸：“渊宝。”
“渊宝，我们先上去吧。”
裴镜渊又想起自己当初跟裴玉镜随口说的那句：“谁喜欢你我都不觉得奇怪。”
谁知道首到最后自己喜欢上了。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