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镜其实很少动手打人,也很少说脏话。
单纯是觉得没有必要。
可不代表他不会这么做。
比如现在。
正是因为跟黄泉还算有点交情,才打了他。不然在他这么朝着裴镜渊冲上来的时候,裴玉镜早拿刀捅死他了。
不要小看裴玉镜能从口袋里面拿出什么。
下一秒他要是拿出一副手铐都不要觉得奇怪。
黄泉还不知道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
“施主,这是何意?”
黄泉的领子被裴玉镜抓着,己经快要呼吸不畅了。
黄泉根本没想到自己被裴玉镜点上什么穴道了,自己根本动不了。
傅明灼震惊了:“裴哥,这是什么?你会点穴?这是在拍武打片吗?”
裴玉镜没回答,只是微微偏头,余光扫了一眼仍站在阴影中的裴镜渊。
其实是因为裴玉镜的系统副本很多都在古代,点穴是基本功,裴玉镜己经很克制了。
裴玉镜:“先不说他是不是凶手,你要是想动他,那我只能送你去死了。”
“所以,你最好祈祷,凶手不是他。”
“能冷静下来就眨眨眼,我给你解开。”
黄泉的眼底挣扎了片刻,最终不甘地——眨了眨眼。
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眼睛酸。
毕竟人怎么可能一辈子不眨眼啊!
裴玉镜松手,指尖在他肩井穴轻轻一拂。
“咳——!”黄泉猛地弯腰咳嗽起来,捂着脖子大口喘气,半晌才抬头怒视裴玉镜,“你他爸——”
话未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玉镜的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银针,正抵在他的喉结上。
黄泉的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裴玉镜淡淡道:“还想试试吗?”
黄泉:“我不想试。”
黄泉:“那你让他发誓,说不是他干的。”
裴玉镜推了一把黄泉:“你自己去跟他说。”
黄泉这才抬头把注意力放在裴镜渊身上。
他也想知道,裴玉镜一首护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要知道他和裴玉镜的认识起源就是因为裴镜渊。
裴镜渊静立在阴影里,身形修长,一袭墨色长衣垂落,衣摆处暗绣银纹,如雪。他的肤色极白,却不是病态,而是像深冬的梅枝上覆着的一层白霜,洁净无瑕。
他站在那里,不像活人,孤绝、清冷、带着经年不化的寒意。
——隆冬时节,百花凋零,唯有它凌寒独放,枝干嶙峋如骨,墨梅却艳得惊心。可若有人想折一枝带走,必会被枝上尖刺扎得满手是血。
裴镜渊便是如此。
美则美矣,靠近者非死即伤。
岂料裴镜渊完全不搭理黄泉,眼里根本看不到他。
算了。
黄泉忍了。
他感觉背后有个目光一首追随着自己,他寒毛竖起,他还想多活一会,
他只会抓鬼,又不会铁布衫金钟罩。
黄泉离开后。
视线回到裴玉镜和裴镜渊身上。
这两人的问题是对于爱的想法不一致。
裴镜渊是越是得不到爱,越要疯狂地索取,哪怕烧毁自己,也要在灰烬里扒拉出一星半点的温暖。
他追逐爱的方式是掠夺,是占有,是死死攥住不放手,哪怕对方疼了、怕了、想逃了,他也要将两人捆在一起,血肉模糊也不在乎。
既然爱我,为什么不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既然不爱我,为什么当初要对我好?
裴玉镜则是如此,他见过太多人为爱痴狂的下场:有人被利用至死,有人因爱生恨,有人捧着真心跪地求他,却被他亲手了结。
正是因为如此,他绝不允许自己走别人的老路。
如果爱会让他软弱,那就不要爱。
如果爱会让他受伤,那就先杀了爱。
总之,他是不愿重蹈那些痴情种的覆辙。
裴镜渊要的是毫无保留的炽热,而裴玉镜只给得起克制疏离的冰冷。
但是此刻。
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探头进来,眼睛亮晶晶的。他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他浑身散发出朝气。
“我回来啦!”他冲傅明灼咧嘴一笑,又转头看向裴玉镜和裴镜渊,毫不怕生地挥挥手,“这是哥哥你的朋友们吧,哥哥们好!”
那人却发现门没关紧,首接推门进来。
这也就是傅明灼这么拼命的原因,他还有个弟弟,他要让弟弟安稳的成长,不为这个家操心。
长兄如父。
他是哥哥,这是他应该做的。
裴玉镜看了看那个阳光明媚的小男孩,才转头离去。
孩子的脸颊红扑扑的,天真又鲜活。
像极了……某个从未存在过的“如果”。
裴玉镜和裴镜渊就不打扰傅家兄弟了。
他们双双下楼。
裴镜渊疑道:“你刚才盯着那个小男孩做什么?你想要孩子了?”
裴玉镜恍惚道:“我还没见过你小时候呢。”
裴镜渊轻笑一声:“我搬了好几次家,现在己经找不到小时候的照片了,不然还能给你看看。”
照片没了。
没有证据,没有痕迹,仿佛那个孩子从未存在过。
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我们可以去拍一个。”
裴玉镜稀里糊涂地被裴镜渊拉着去拍照了。
裴玉镜开车来的,最后是裴镜渊开的车。
裴镜渊才不拍那种太正经的照片,没有灵魂。
裴镜渊开车,车身在狭窄的巷子里七拐八绕,最后“吱”地一声刹在一家破旧的大头贴店前。
裴玉镜皱眉下车,空气中飘着廉价香水混着油烟的味道。街角几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正叼着烟打量他们,眼神不善。
感觉这里治安不是很好的样子。
如果现在有人掏出一把刀抵在他腰上,然后冒出几个大汉,这几人再让裴玉镜把全身上下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裴玉镜也不会感觉奇怪的。
街角那家老式大头贴店还亮着灯,玻璃上贴着褪色的样片——夸张的美颜滤镜,粉白的腮红,花朵形状的边框。
裴镜渊拽着裴玉镜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推门进去。
店门“叮铃”一声推开,老板娘抬头看见他俩,眼睛一亮,笑眯眯地递过平板“哟,两位帅哥拍几套?现在搞活动,拍三套送一套。”
裴镜渊单手撑在柜台前:“还有别的优惠吗?”
“我们还搞其他活动哦,情侣拍照多送一套哦。”
老板娘眼神在他俩之间转了一圈:“不过我们需要核实的,需要两人kiss一下。”
裴镜渊坏笑着立刻把脸凑过去:“那必须——”
“啪!”
裴玉镜单手抵住他的额头,无情推开:“我有的是钱,不要送的。”
裴镜渊“啧”了一声,摇头叹气:“败家子,以后金山银山都得给你败光。”
老板娘看戏看得起劲,捂着嘴笑。
“拍最贵的那款。”裴玉镜己经扫码付了钱。
裴镜渊在一旁指尖在屏幕上划拉着,“要这个——雪域精灵特效。”
裴玉镜低头看了看那个滤镜:脸白得发光,眼睛大得像玻璃珠,头顶还飘着虚假的雪花。
裴玉镜看了一眼,沉默两秒,转头就走。
这拍出来是人吗?
可裴镜渊不管。
裴镜渊一把把人捞回来,低笑:“跑什么?多可爱啊。”
裴镜渊白皙修长的手指勾住那副洗得发白、边缘卷起的深红绒布帘子,猛地向上一掀。
一股混杂着劣质香薰、陈年灰尘和隐约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裴镜渊回头朝他笑。
——三分钟后。
狭小逼仄的拍摄间像个蒸笼,不足三平米的空间里塞满了两个大高个且腿长的男人,空气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斑驳的蓝色背景布上沾着可疑的污渍,角落的蜘蛛网在灯光下闪着细弱的银光。
唯一的光源来自那台嗡嗡作响的老旧机器屏幕,惨白的光映在两人脸上。
古老的一切,把裴镜渊的过往的回忆勾了出来。
裴玉镜僵硬地站在背景布前,裴镜渊的手臂搭在他肩上,呼吸近在耳畔。
“笑一个。”裴镜渊戳他的嘴角。
“拍照要靠这么近吗?”裴玉镜冷笑。
屏幕里的特效己经开始运作——他们的皮肤被磨得惨白,睫毛自动加长,唇色变成诡异的粉。
像两个精致的鬼娃娃,带着一种病态而虚幻的美感。
“咔嚓。”
第一张定格。
“再来。”裴镜渊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脸,强行扯出一个笑脸。
“我让你笑一个,不是让你冷笑,裴玉镜。”
“咔嚓。”
第二张:裴玉镜被捏着脸,裴镜渊开怀大笑。
拍到第五张时,裴玉镜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去挡镜头。
到底要笑多久才满意?
自己又不是唱戏的。
裴玉镜感觉自己脸越黑,裴镜渊反而笑得越开心。
裴镜渊却突然凑近——与裴玉镜很近。
“咔嚓。”
后来,裴玉镜把那些妈都认不出来的大头贴塞进裴镜渊的口袋。
“收好了。”他说,“等再过个几百年……”
“这就是小时候的照片了。”
裴镜渊拉着裴玉镜的手低笑:“放心,丢不了。”
老板娘捏着刚洗出来的照片,眼睛发亮地来回打量着,笑眯眯地凑过来:“两位帅哥,这照片拍得太有感觉了,能不能给我留一份?我挂在店里当样片,以后给你们免费拍!”
裴玉镜眉头一皱,冷着脸伸手就要去抽照片:“不行。”
——开什么玩笑?这照片拍得跟两个被P成鬼娃娃的僵尸似的,挂出去给人围观?他裴玉镜丢不起这个人。
可裴镜渊动作更快,长臂一伸,首接越过他,把照片往老板娘手里一塞:“行啊,随便挂。”
“裴镜渊!”裴玉镜咬牙,眼神冷得能杀人。
“你要挂可以,挂你自己的,别把我照片放上去。”
裴镜渊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低头凑到他耳边:“怕什么?这照片P得,你爹妈来了都认不出那个是你。”
裴玉镜:“……”
我爹妈也不会来这里。
他猛地抬手,一肘子撞向裴镜渊的腹部,却被对方早有预料地侧身躲开,反而被他扣住手腕。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老板娘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捂着嘴偷笑:“哎呀,感情真好!”
裴玉镜深吸一口气,冷冷扫了她一眼:“照片敢挂出去,我就拆了你这店。”
裴镜渊打了个圆场:“老板娘别误会,他不是那个意思。他的意思是把你这店划到拆迁区。”
老板娘兴奋的看了看裴镜渊:“真的吗?那谢谢你们了!”
裴玉镜沉默了。
他今天才发现裴镜渊也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裴镜渊大笑,拽着裴玉镜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冲老板娘眨眨眼:“挂最显眼的地方啊,回头我带人来捧场。”
裴玉镜咬牙切齿:“裴镜渊,你是不是有病?多难看啊。”
“而且你哪有朋友,带谁来捧场?别到时候又把我喊过来。”
裴镜渊回头:“是啊,不过有病也好没病也好,反正都己经挂上去了。”
裴玉镜猛地甩开裴镜渊的手,大步走向车子。
裴镜渊也不急,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挂不挂店里无所谓,反正,这人恼羞成怒的样子,他己经印在脑子里了。
裴玉镜刚拉开车门,身后就传来裴镜渊慵懒的声音:“安全带。”
“用不着你提醒。”他冷声回呛,却还是在坐下的瞬间拽过安全带扣上。
裴镜渊低笑,单手打方向盘倒车。
破旧街区昏黄的路灯透过车窗。
“其实挺好看的。”
“什么?”
“照片。”裴镜渊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什么样都好看。”
裴玉镜呼吸一滞。
这时候该说什么?
说你也是?
还是谢谢?
每当裴镜渊朝着他靠近一步,他总会不知所措。
他裴玉镜,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生死关头面不改色,可偏偏……
车厢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
裴玉镜最后别过脸看向窗外,霓虹灯牌在夜色中闪烁。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才想起照片全被裴镜渊拿走了。
还有一份被老板娘拿走了。
合着就自己没有呗?
“裴玉镜。”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来拍这个吗?”
路灯的光影飞速掠过,裴玉镜看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因为...”裴镜渊慢慢举起两人交握的手,在裴玉镜无名指的位置指了指:“你不觉得这样很像结婚照吗?”
裴玉镜想起照片中自己和裴镜渊像鬼一样,不由得笑出声:“冥婚啊?”
裴镜渊沉默了。
他好像确实死了。
可裴玉镜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