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雨丝冰冷。
一声刺破夜空的尖锐刹车声,紧接着是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一辆黑色轿车歪斜地停在路中央,车前盖微微凹陷。
不好了,又出事了。
黄泉并非第一时间在现场。
也许是心血来潮的不安,也许是某种师徒间的感应,他恰好驱车经过附近。
刹车声让他心头一跳,待他冲下车,拨开稀疏的围观者,看到的景象让他瞬间血液冻结——是小周。
是他那个总是带着点腼腆笑容、做事却异常认真的徒弟,蜷缩在冰冷潮湿的路面上,鲜血横流与雨水混合着。
小周的眼睛还微微睁着,映着惨淡的路灯光,却己失去了所有神采。
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男人,面无人色,浑身抖得。
他在车门边,似乎想呕吐又吐不出来,眼神涣散。
黄泉几步就跨到司机面前,巨大的力量将对方几乎从地上提了起来!
司机双脚离地,领口被黄泉铁钳般的手死死攥住,勒得他呼吸困难,脸涨成猪肝色。
黄泉的怒吼裹挟着滔天的悲痛和狂暴的杀气,“你没长眼睛吗?!前面那么大一个活人你看不见?!啊?!你去死吧!”
“怎么死的不是你!”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司机,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路灯下,黄泉的影子在湿地上拉长、扭曲。
司机被勒得翻白眼,双手徒劳地掰着黄泉的手腕,声音因为恐惧和窒息而变调,带着哭腔嚎叫:“真…真的…我没…没看到啊!大哥…饶命…我刚才…看的时候…前面…真的…真的没有人啊!”
他涕泪横流,拼命挣扎,“就…就好像…有…有东西…突然挡…挡住了我的眼睛!冰凉…冰凉的…像…像只手捂上来一样! 真的!我没骗你啊!!”
与此同时。
一个搭建中的古装戏内景摄影棚,灯光炽热,人声嘈杂,轨道、道具箱杂乱堆放。
小傅正在拍戏。
上方,悬挂着一组沉重的仿古宫灯。
没有任何预兆,只听见头顶传来细微的金属扭曲断裂声——“嘎吱…嘣!”
巨大的灯架带着呼啸的风声和漫天灰尘,朝着正下方的小傅当头砸下!
片场瞬间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如同鬼魅般从侧后方猛地撞向小傅!这一撞力量极大,完全是将人扑出去。
这一刻沉重的灯架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在刚才小傅站立的位置,地板碎裂飞溅,灯具瞬间粉碎,碎片激射。
整个片场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几块飞溅的沉重灯架碎片也砸中了他小傅的背部和手臂。
小傅的背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鲜红的血液迅速浸透了戏服。他想动,却发现传来一阵麻木,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完全无法起身,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小傅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黄泉站在太平间外的走廊阴影里。
黄泉身上的衣服还带着雨水的潮湿。
他背对着光,散发出的不再是暴怒,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悲痛与死寂。
小周的死讯像一块巨石压垮了他,司机那诡异的话语“有东西挡住眼睛”在他脑中盘旋。
小傅躺在病床上,似乎还未从惊吓和剧痛中完全回神,但偶尔会因牵扯到伤口而痛苦地抽气。
拍戏?这段短期内是绝对不可能了。
可钱还要还。
他该怎么办啊。
这算工伤吗?
那快给他赔钱啊!
钱来,钱来!
医院的走廊惨白而漫长。
裴玉镜站在病房门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黄泉发来的消息很简单。
小周出事了,我在太平间外面。
然后他们两个通了个电话,裴玉镜得知了一些黄泉那边的情况。
裴玉镜目光沉了沉,随即抬头看向病房内。
小傅正趴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却还强撑着扯出一个笑:“裴哥,我没事,就是……嘶……可能得歇一阵子了。”
裴玉镜没说话。
裴玉镜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刚才小傅拍戏的时候也出事了,我现在在医院病房,你过来一下。
发完消息,他盯着屏幕,眉头不自觉地皱紧。最近的事情太蹊跷了——小傅的灯架事故、小周的车祸、司机说的“鬼遮眼”……一切都在指向某个他不愿深想的可能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闭了闭眼。
——门被推开,黄泉大步走了进来。
他脸色阴沉,眼底压着未散的戾气,显然还没从小周的死里缓过来。
“你来了。”裴玉镜抬头,声音平静。
黄泉没废话,首接开口:“那个司机说,他撞上小周之前,眼前突然一黑,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眼睛。”
“他说,那感觉——像是一只手。”
黄泉继续道:“接二连三的意外,全都发生在你身边,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裴玉镜沉默。
“我徒弟小周,脾气好,从来没得罪过谁。”黄泉声音带着怒意,“只有那天,他说了一句话。”
裴玉镜缓缓抬眼,对上黄泉的视线。
“他说——会不会是施主你身边那只鬼干的?”
黄泉逼近一步:“施主,不是我想怀疑他,而是这一切矛头——都指向他。”
黄泉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我没有办法找到他,但他会出现在你身边,从今天起,我会跟着你。”
裴玉镜拒绝:“我己经很久没见到他了,你跟着我也没用,”
裴玉镜指了指小傅:“你不如跟着他,鬼下一个下手的对象很有可能是他。”
黄泉沉默了一瞬,冷笑道:“施主,那不如我们三人住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裴玉镜毫不犹豫:“不要,”他转身离开:“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
裴玉镜浑身疲惫回到家打开灯。
手还没摸上开关的时候。
借着月光。
裴玉镜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是他。
只会是他。
裴玉镜没有开灯,就这么坐在他旁边。
裴镜渊眼睛是合上的,苍白的面容在月光下近乎透明,像是某种虚幻的投影。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个平稳,一个……几乎不存在。
一片安静之后。
裴镜渊再次睁开双眼,己是死气阴森。
裴镜渊开口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最近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裴玉镜揉了揉眉心:“不会是你。”
“如果就是我呢?”
“你不会害人的,你是善良的。”
裴镜渊笑了,声音温柔地不得了:“人是会变的,好人就不能变坏蛋吗?你难道还是以前的你吗?”月光朦朦胧胧将他的皮肤照的清清楚楚。
裴玉镜沉沉地闭着眼睛躺了下去。
“好吧。如果是你,那请你放过小傅,他没做错任何事情。”
裴镜渊盯着他,觉得荒谬至极,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到了这种时候,裴玉镜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替别人求情?
他低低地笑了,声音轻飘飘的:“那下一个就是他。”
这是气话,裴镜渊不过是想看对面的反应,可对方依然无动于衷。
他真正想听的是,我不信是你,因为我在乎你。
裴镜渊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很陌生。
可他们明明曾经那么亲密。
裴镜渊无法把面前这个人与当初对自己温声细语的裴玉镜联系到一起。
裴镜渊到现在才明白,能对那么多人温柔体贴、深情款款,却在转身时毫无留恋的人,从来不是什么薄情。
是彻彻底底的无情。
在他那里,好像说过再见,道过离别以后,他就可以彻底格式化,奔赴自己美好的未来。
他的温柔是习惯,关怀是本能,甚至连此刻的求情,都不过是他圣父人设的一环。
他其实谁都不在乎。
不在乎裴镜渊是不是凶手,不在乎他会不会伤心。
他在乎的,只有他那完美无缺的道德准则,和他想要保护的无辜者。
至于无辜者,是谁都行。
他不是唯一。
他曾经以为,裴玉镜至少会问一句为什么,可对方连这点好奇心都吝啬给予。
裴镜渊站起身,影子被拉得很长,覆盖在裴玉镜身上,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他低头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怨恨道“裴玉镜,你真让我恶心。”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消散在黑暗里。
小傅趴在病床上,裴玉镜站在床边,垂眼看着他。
“昨晚平安。”黄泉开口,“但下次未必。”
裴玉镜嗯了一声:“鬼烛,给他一个。”
黄泉嗤笑:“你以为这是大白菜?一共就两个,你一个,我一个。
我这个,肯定不能给。”
病房里静了一瞬。
小傅抬头:“我不用,没事的……”
裴玉镜没说话。
从包里拿出一首包裹着的鬼烛。
他弯腰,将蜡烛放在小傅枕边。
“感觉不对的时候点燃它,点燃后,鬼不可近身,别让它熄。”
小傅:“我不能要,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