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扬起的尘土被暮色染成金褐色,马车轱辘碾过碎石的声响里,小燕子正扒着车窗探头张望。远处青山如黛,她望着天边即将沉落的晚霞,眼底泛起久违的雀跃,全然忘了自己苍白的脸色。
“胡闹!”永珹掀开帘子探身进来,宽大的玄色衣袖扫过她发顶,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地在她额头弹了个脑瓜崩,“伤口还没结痂就想吹风?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小燕子捂着额头首往后缩,却又忍不住笑着反驳:“西哥!外面的风都是甜的!哪像宫里整日闷得慌……”话音未落就被永珹扯过毛氅裹住,细密的狐毛蹭得她脸颊发痒。
车外传来萧剑扬鞭的脆响,枣红马嘶鸣着加快脚步。永珹侧身挡住灌进车厢的风,瞥见小燕子盯着自己腰间新配的玉佩——那是块通透的羊脂玉,雕着展翅的燕儿。他不动声色地将玉佩往衣襟里藏了藏,从暗格里取出温热的药罐:“把药喝了,萧剑特意寻来的百年老参。”
“又苦又涩,不喝!”小燕子别过脸去,目光却落在永珹染着药渍的袖口。她忽然想起昏迷时隐约听到的声音,西哥彻夜守在榻前,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别怕”。心里泛起酸涩,她又偷偷转回头,发现永珹正盯着自己眼下的乌青皱眉。
“张嘴。”永珹掏出块桂花糖塞进她手里,瓷瓶里的药汁泛起琥珀色的光,“喝完就给你讲故事,讲塞外的狼,讲大漠的星。”
小燕子眼睛一亮,捏着糖块慢吞吞地抿了口药。苦涩在舌尖蔓延时,车外忽然传来萧剑的歌声,苍凉的调子混着马蹄声,唱的是江南小调。她靠在永珹肩头,听着他讲起去年秋天猎到的白狐,讲御书房里乾隆偷偷藏起的蜜饯盒子,不知不觉就歪着脑袋睡着了。
永珹轻轻接住她滑落的头,将披风又紧了紧。车窗外,萧剑回头望了眼安静的车厢,手中马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暮色彻底笼罩大地时,马车拐进了山间驿站,灯笼的光晕里,永珹抱着熟睡的小燕子下车,衣摆扫过满地落叶,惊起几只夜归的寒鸦。
驿站的灯笼在夜风里摇晃,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永珹抱着小燕子踏入客房时,烛火"噗"地窜高,映亮她眼下淡淡的青影。萧剑将药箱重重搁在桌上,瓷瓶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明日得找个医馆落脚,她体内的淤毒还未清尽。"
永珹小心翼翼将人安置在榻上,指尖无意识抚过她发间新生的碎发。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猛地掀开帘子,只见三名黑衣骑手勒马停在驿站外,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内务府的标记。
"西哥,有客人?"小燕子被响动惊醒,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永珹转身时己换上温和笑意:"不过是过路的商旅。"他将棉被掖到她下巴处,余光瞥见萧剑抽出半截佩剑,刀刃在黑暗中泛着幽蓝。
深夜,永珹守在房门外,望着屋檐滴落的雨水出神。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萧剑递来一坛酒:"宫里的人追来了。"酒坛相撞发出闷响,辛辣的酒气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方才解决了三个,看腰牌是奉老佛爷的命。"
永珹仰头灌下一口酒,喉结滚动:"老佛爷...终究还是放不下。"他想起慈宁宫里老佛爷抚摸佛珠时的叹息,想起乾隆看着和离书时发红的眼眶,"得加快行程,明日绕小路走。"
驿站深处,陈知画的贴身宫女蜷缩在柴房,颤抖着点燃最后一支信鸽。火光中,她想起景阳宫里主子绝望的哭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信鸽振翅而起的瞬间,一道黑影闪过,萧剑的剑尖穿透鸽腹,温热的血溅在她惨白的脸上。
"想通风报信?"萧剑的声音冷得像冰,靴底碾过挣扎的信鸽,"告诉你们主子,若再敢派人来,下次取的就不是鸽子的命。"宫女瘫倒在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耳边回荡着那句森然的警告。
而在紫禁城,永琪跪在养心殿前,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乾隆将密报狠狠摔在他身上,朱批的字迹被雨水晕开:"小燕子尚在人世,即刻追回!"他望着父皇震怒的面容,突然想起漱芳斋里,小燕子举着成语大全追着他跑的模样,泪水混着雨水滑进嘴角,咸得发苦。
破晓时分,马车再次启程。小燕子倚着车窗,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她没有注意到永珹和萧剑始终紧绷的脊背,没有看到路边草叶上未干的血迹。车轮滚滚向前,扬起漫天尘土,却不知前路还有多少风雨在等着他们。